睡眼惺忪地把头靠上叶恩的肩膀，纪珊打了个哈欠。
阳台上夜风抚面而来，叶恩感受着身旁纪珊渐趋平稳的呼吸，伸手帮她将滑到手肘的外套穿好。看样子很快就可以把纪珊送回床上、好好睡觉了。
这座地震频繁的岛屿，许多天摇地动的时刻总发生在夜里，包括十年前那灾难性的一次。
或许因为如此，叶恩对半夜偶发的地震极其敏感。有时不大的震动，也会让他迅速翻身下床，观察地震的强度与持续时间，直到确认无事之後才能再次入睡。
而同一个屋檐下，每晚就睡在叶恩隔壁的纪珊，则比叶恩再更敏感一些。
和纪珊同住的半年後，一次夜里的地震，被震醒的叶恩眼看没事就要睡回去时，却看到门外厨房的灯亮起。
推开房门走出去，纪珊正站在流理台前喝水。索性也走到她身旁想倒杯水喝，叶恩却发现纪珊拿着杯子的手在颤抖。
「你还好吗？」叶恩皱起眉头，看着脸色苍白、冒着冷汗的纪珊。
纪珊闭着眼睛，神色有些痛苦，「……可以、稍微陪我一下吗？」
陪着纪珊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纪珊身体软软烫烫的，就倚着叶恩不动，一边微喘着气。
过了一阵子之後，稍微平静下来的纪珊坐起身子，脸色稍微正常了一点，「抱歉啊，叶恩。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创伤反应──纪珊向叶恩解释起，自从十年前那场地震以来，只要半夜遇到地震惊醒，自己都会出现冒冷汗、晕眩的反应。有时候严重一点，大半夜都无法恢复，只能在虚弱中迎接黎明。
「这种时候，如果身边找不到人，会特别难过。」纪珊还有点无力的口吻说着，「就像十年前一样，安稳地睡到一半，身边的一切就垮了。」
用湿毛巾帮纪珊擦去前额的汗水，叶恩看着她，「你之前都没跟我提过这件事。」
「跟你讲又没用，你也没办法半夜来陪我啊。」纪珊虚弱地笑了。
叶恩沉默地陪在纪珊旁边，直到她呼吸平缓下来，双眼也再度因为睡意而迷蒙起来。
「以後……」一直坐在她身边不发一语的叶恩，犹豫了一下，伸手按住纪珊的肩膀。
「嗯？什麽？」已经昏昏欲睡的纪珊看着眼前的叶恩。
「如果你半夜被地震吓醒，觉得难过或害怕的时候，我可以陪你到重新睡着为止。」
「……嗯。」纪珊的嘴角扬起不明显的弧度，把头靠上叶恩，闭上眼眼看就要睡着。
「回房间睡啦，不然会着凉的。」说完叶恩把纪珊扶回房间，替她盖好被子关上灯後，才回到自己房间。
从那次之後，每次夜里天摇地动，两人便惯性窝到客厅的沙发上。有些时候摇的时间长一点，叶恩搂着被吓出一身冷汗的纪珊，两个人沉默地倚靠彼此，等待伤痕复发的阵痛消失。
偶尔天气比较热的时节，两人会搬着小板凳，到吹得到风的阳台上打发这段睡不着的时光。夜半最漆黑的穹顶，抬起头就能看见冷冷星点，高挂着彷佛永远不会消逝。
而今天也是如此──时序进入十月，总算偶尔会有几个凉爽一点的夜晚。叶恩替纪珊披上薄外套，两人在阳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还真没想到，徐旻就是『绿』啊……」纪珊带着睡意的喃喃。
「音乐祭结束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星期了，我也还没完全接受这个现实。」叶恩叹了口气。
看着靠在他身上的纪珊，夜里醒来的她总是特别黏人。纪珊是叶恩能够接受肢体接触的极少数人之一，白日里两人已经习惯，近距离相处中对方的体温与必然的碰触。
比自己娇小一些的纪珊，并肩坐着的视线刚好落在她短发的头顶。夜半醒来的体温特别高，纪珊惯用的洗发精香气窜进鼻腔，两个人一起去采买时从没变过的同一个牌子。
「所以，你希望Anarchy继续和『绿』合作吗？」
「嗯……撇开我和徐旻的个人关系，这对我们也是很好的机会。」叶恩说着，「『晨星音乐』拥有的资源在业界是数一数二的，如果我们未来还想往音乐界发展，能和他们合作会是很好的经历。」
「这个我当然知道啊。」半夜版本的纪珊，连说话的声音也软软的。
「……不过，不要再一直用Anarchy当理由了。你自己也很想和徐旻一起做专辑吧。」
叶恩低头看向纪珊，後者原本惺忪的睡眼不知何时清亮了不少。纪珊嘴角拉起微笑，又往叶恩身上靠了一些。
「我感觉得到喔，跟『绿』合作编曲、练团那段时间，你很开心，而且有种找到目标的感觉。」
「谁叫『绿』是你最喜欢的歌手呢。」
「……嗯，是啊。」叶恩的视线投向外头关了灯安睡着的整条静巷，「能跟她合作，我是真的很开心。」
阳台上叶恩和纪珊靠着彼此，深夜的时间缓缓流逝。地震频繁的这岛国，这样的日子还会反覆多少次呢？
看着眼睛开始闭上的纪珊，叶恩微笑着帮她把外套重新披好。
「晚安，纪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