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若以昕接得又快又急，语气有些柔喘，裸露在外的手指逐渐冰凉。
话筒里传来韩尚的低笑，像是从遥远的星球而来，然而清朗的声嗓却直达她的耳畔，彷佛与她耳鬓厮磨。
若以昕脸颊一热，急忙走下楼梯转移注意力。「怎麽了？」
「没事。」
「嗯？」
他沉默半晌忽然说道，「你刚没接我电话，我以为你玩到忘记我了。」
听闻。若以昕站在人行道愣了一时半刻，连马路都忘了过。
「韩尚⋯⋯你在闹别扭吗？」若以昕拿着手机笑声清清脆脆，隔着电话变得更加轻柔舒服，听得韩尚心情舒适。
他轻笑一问，「在做什麽？」
若以昕盯着快转为小红人的号志说道：「走路回家。你呢？家教结束了？」
「嗯，刚结束。」他说，语气有些担心。「一个人？」
「喔嗯，没关系，不远。」若以昕怕他细问，她一紧张就撒不了谎，因此赶紧转移话题。「你怎麽能打电话？吴主任不在？」
「圣诞节，特别通融娱乐一小时。」他说得似假还真。
若以昕发出了解的长音，开心地说道：「正好，陪我一起回家吧。」
韩尚默了默，似是经过缜密的思考，忽然说道：「好，我去接你。」
听到韩尚那端传来窸窸窣窣一连串的声响，若以昕又震惊了，也不管一个人站在人行道上比手画脚有多麽怪异。「韩尚、韩尚！你不会真的要出来吧？」
「嗯。」他答得毫不犹豫，让若以昕既感动又觉得不妥。
「吴主任同意吗？」
「⋯⋯」
不可能。
若以昕不在意地笑了笑，「我没要你真的出来，你在电话里陪我回家就好。」
韩尚瞬间又沉默了，若以昕突然觉得聊电话好像也不太好，看不见对方，碰不着对方，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麽表情？会不会内疚了？还是单纯只是不知道说什麽？或是⋯⋯
「外面冷不冷？」
「还好。」她的指头都僵了。
「你家那条巷子的路灯修了吗？路上会不会很黑？」他又说，「下次让父母去接，女生晚上一个人走在路上不安全，你下次也不可以这麽晚回家，知道吗？」
若以昕又被他的唠叨惹笑，平时在学校惜字如金，但面对她有时也是挺多话的。「韩尚，你好罗唆喔。」
韩尚哑口，不自在的问道：「很烦吗？」
「不会。」若以昕望着一片无际的夜空，星点闪烁。路上人烟稀少，灯光微薄，整座城市沉落於一片寂寥之中，可是她一点都不害怕。「有你真好。」
他们能够相识、相知、相惜，真的很好。
听闻。韩尚一如往常的默了默，随後用着无力却又异常认真的口吻说道，「现在，好想抱一抱你。」
若以昕眼眶水润，轻笑出声。
接近十字路口时，若以昕刻意停了一会儿，不想这麽早和他道晚安，正当她和韩尚还在说笑低语时，眼角余光却注意到便利商店前站着一对人影。
室内的光晕染在两人靠在一起的身影，女生背着柳高的书包，她的眼前伫立的是一位着便服的高大人影。
还来不及看清对方时，女学生踮起脚尖，吻了她眼前的人。
若以昕没有心理准备，被这突如的画面惊的倒抽一口气。韩尚担心的话语立刻传来。「怎麽了？看到害怕的东西了？」
若以昕眨了眨眼，只觉得眼前的画面很美，像幅朦胧的画，却带着难以阐述的悲伤，让她一时半刻没能来得及回话，倒是急了韩尚。
当她回过神，连忙说道，「啊，不是，我没事。⋯⋯就是看到有人在接吻。」
听完，韩尚凌乱的心跳才得以平抚，他呼了一口气，没好气道，「这应该不值得你大惊小怪，我们也会，全世界的情侣都会做。」
对於感情，韩尚是患得患失的，擅於掌控情势的他，失去控制力是多麽可怕的事。
因此他刻意説了情侣这个词，说给若以昕听，也说给自己听。他想证明自己没有想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空谈。
若以昕在他身边。
电话那头的若以昕被他直白的话给惹得脸红气躁。「韩尚你、你⋯⋯」她没能说出什麽教训他的话，索性甩脾气。「我到家了，不跟你说了。」
然而她本来就是个好脾气的人，气话听在韩尚耳里也像是撒娇。
「好，不说了。」韩尚笑了笑，「晚安。」透着电话传来的低醇嗓音不同於文字的冰冷，搔着她的心窝处暖烘烘的。
他们又一起过完了今天。
「晚安。」
若以昕总算明白为什麽情侣在电话中总有这麽多事好聊，因为实在太舍不得了。
「明天见。」
「明天见。」
「你怎麽还不挂？」
「等你先挂。」
他话语中的温柔，令若以昕深深眷恋。「一起挂吧。」
「好。」
他们说了最後一次再见，然而若以昕并没有信守她的提议，仍旧将手机抵在耳旁，如同每次看着韩尚转身的背影，她依然是留下的那一个人。
现在的她无法为韩尚做什麽，但至少得看着他安然的走。她会在他身後，为他的所有成就骄傲，也让他的每一分脆弱都能有所归宿。
直到通话成了嘟嘟声，若以昕才将手机放回口袋。
转过身，那两人已经分开了，正确来说只剩傻了的男主角，女主角似乎是肇事逃逸。若以昕觉得很有趣，就在准备弯入巷子时，对方也转了过来。
她一顿，看清了对方的面孔，瞪大了眼。「大、大雄先生？」
「⋯⋯」
若以昕传了晚回去的讯息给爸妈，便转头看向望着玻璃窗外若有所思的大雄先生。「刚刚那个女生，是我们学校的人吧。」
大雄先生一顿，疲惫的撑着额头。「实在是太丢脸了⋯⋯」
「她喜欢你？」
「我已经跟她说明白了。」
「没有用吧。」
大雄先生再次叹口气，低下头手臂抵着後颈，模样是少有的狼狈与懊恼。
「你觉得你喜欢的那个女生啊，现在过得怎麽样？」
他一愣，噙着他惯有的浅笑。
「我不知道，她从未告诉过我。」尽管他奢求无数次，她也未曾来过他的梦中，他是不是被遗忘了？还是她对他恨之入骨？
他不知道。
若以昕笑了笑，「其实啊，我觉得爱一个人真的不需要用任何方式证明，因为不相信的人，即便你用生命做担保，对方也不见得会信。」
她望着窗外无垠的黑夜，夜色更加清晰了，云层晕着柔滑的月光，稀稀疏疏的落在屋瓦、街道与路灯上。
「有些事，你知道就好。」
你的爱，你知道就好。
用不着谁的理解和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