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白弘玉下朝後请音岚至书房一叙,音岚一踏进书房,便见白弘玉惬意的坐在太师椅上品茗,「找我何事?」
白弘玉放下手里的茶杯,「今日上朝,帝君下旨让太子殿下和陆姑娘成亲了。」
音岚见白弘玉面上忧心忡忡,便问:「喜事一桩,怎见你愁眉苦脸?」
「不晓得为何,总觉得陆姑娘和陆公子有些诡异,但却又说不上来。」白弘玉皱起眉头,「虽然陆公子体内无鬼气,但总觉得事有蹊跷。」
音岚轻啜一口热茶,「实不相瞒,我也觉得梧桐有些怪异。」
「三垣门是陆家的,娶了陆雪莲等同拥有江湖力量支持,对太子殿下的帝位不算坏事,但就怕陆姑娘别有目的。」白弘玉此话一出,让音岚有些诧异,一直以来陆雪莲给人的印象便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不像是白弘玉口中是拥有极大野心的女子。
「娶抑或不娶,是太子殿下抉择,你瞎操心也於事无补。」音岚相较於白弘玉,反而将一切看得云淡风轻,也许是因为他不属於此地,所以才能够如此洒脱,身为局外人,才将事情看得透彻。
白弘玉苦笑,也默默佩服音岚的豁达,「兴许是我入局太深,明明此来是为了报恩,却淌了不少浑水,搅得自个儿一身腥。」
「人生嘛,不就求一个问心无愧?」但音岚感叹,这个问心无愧又有多少人能做到?他活了这麽久,有做到吗?他也不敢说。
白弘玉笑着点头,随後话锋一转,「不过帝君担心,太子殿下娶亲有突发事件,故想请你全程戒护,你可愿?」
音岚思忖了会,「我认为幕後主使者尚未现身,当日确实有可能多生事端。」那日被附身的侍卫以无明之鬼之名诅咒他,无明之鬼乃是三毒鬼之一,岂有如此轻易被灭?若如此轻而易举,当年或许不会造成冥界如此多的憾事。
白弘玉正担忧若音岚不答应,他该如何向帝君覆命,又该如何防范憾事重演,「既然如此,你……」
「我只为除鬼,哪儿有鬼,我便去哪。」
见音岚爽快应下,白弘玉大笑,「爽快!待我报恩事了後,定邀你一块饮酒。」
「待我拿下三毒鬼及言鬼,必定赴约同饮。」音岚伸出一只拳头对着白弘玉,白弘玉也伸拳相击,一人一妖,击拳许诺。
虽然太子青阳昊和陆雪莲的婚事早在两人尚未出生时便已由双方父母定下这门亲事,但原先青阳玄打算若是陆雪莲不符太子妃的条件,他只愿意让她成为侧室,但及笄之礼那日一见,确实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但也不失江湖儿女的热血豪情,因此对这位未过门的媳妇还算满意。
当青阳玄下诏宣告天下後,太子殿下将迎娶陆家的千金的喜事传遍全国,而烟华城内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在宫中筹划一月余後,迎来了二人的成亲大典。
身为当朝相国又是太子殿下的儿时玩伴,成亲大典之上,白弘玉没少招呼前来赴宴的宾客,而答应出席喜宴的音岚则是选在边角的位置,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戒,深怕及笄之礼当日之事再度重演。
正当音岚环顾四周有无异状时,突然一把宫扇挡在他眼前,「音岚公子,能借一步说话吗?」
音岚抬头一看,才发现是青阳宁,有些惊讶,「长公主有何事?直说无妨。」
「宁儿这些日子想了许久,那日确实对音岚公子无礼了。」青阳宁的小脸上映着两朵红霞,朱唇微噘,似乎还有些害羞,顿了一会才又说道:「还望音岚公子原谅。」
「在下当日确实也过於严厉了,也请长公主海涵。」其实音岚在青阳宁愤然回府後也有些懊悔,但苦无机会道歉,既然今日青阳宁也愿意放下公主的面子,那他自也需要向她认错。
一听音岚的话,青阳宁水灵的双眼闪过一丝欣喜之色,但随即又恢复如常,「其实,有一事一直想问问音岚公子,但又怕如上次唐突无礼,不知该不该问。」
「长公主直说无妨。」
「音岚公子家中可有孪生兄弟?」听到青阳宁的问题,音岚不免失笑,「长公主为何如此一问?」
「约莫在我懂事後,便经常梦见一人,只记得他名唤太雪,长得与音岚公子如出一辙。」音岚本以为是青阳宁的玩笑话,没想到青阳宁的脸色十分正经,接着她又继续说:「他叫我别去寻他,有一日必定相逢。」话说完青阳宁苦笑,「音岚公子定是觉得我很荒谬吧?此事我从未与旁人说起,也一直坚信着有朝一日会与他相逢,但……」
青阳宁将眼神定格在音岚身上。
「长公主觉得在下是此人?」音岚不免失笑,他一个活了三千多年的老人,还会有挛生兄弟?即便有,也早魂归西天。
青阳宁摇摇头,「相像却又不像,所以才想问一问。」
「我并无挛生兄弟,我自幼便名唤千音岚,不知如此回答可有替长公主解惑?」
青阳宁听见音岚的回答愣在原地,随後浅浅一笑,有那麽一刹那音岚以为看见彼岸就站在他眼前。
「音岚公子,以後可否直叫我宁儿?从小除了弘玉和倩倩,我便没有什麽朋友了,你可愿当我的朋友?」青阳宁清澈的双眸映着纯真,音岚看着眼前这位与彼岸模样相似的女子,但个性却又截然不同,看着青阳宁快乐的笑着,哪怕仅有一刻也好,他希望彼岸也如同此刻的青阳宁,快乐的笑着。
「宁儿若不嫌弃,自是在下的荣幸。」在宾客喧闹的喜宴之上,音岚的声音不算大,甚至可以说几近听不见他的声音。
但青阳宁隐隐约约听见音岚的口中念出了她的名字,她欣喜一笑宛如双颊生花,而这一笑又将音岚拉进回忆的漩涡之中无法自拔。
宫女快步朝青阳宁走来,「安乐公主,帝君正在寻您,请您回席吧。」
「音岚公子,失陪了。」青阳宁带着欢喜的心情走回自己的位置,连身旁的宫女都能看出她今日掩藏不住的喜悦。
「安乐公主,许久没见您如此灿笑,可是有何喜事?」跟在青阳宁身边的是伺候帝君多年的掌事姑姑,也是看着青阳宁长大的宫人,虽然青阳宁脾气佳,但自先后逝世,便少见她如此开怀的笑,因此便好奇一问。
「皇兄成亲,本宫心底开心。」掌事姑姑也是聪明人,宫中主子若不多言,她自也不多问,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明哲保身之道,才让她从一介小宫女熬成如今的地位。
「吉时到!」礼官一声高喊,所有宾客全部静了下来。
早先青阳昊一袭大红色喜袍,领着迎亲队伍去陆家人暂住的客栈将陆雪莲迎回太子府,此刻两人手中各拿着牵红的一端,在礼官的引领下一步步完成拜堂仪式,接着陆雪莲在好命婆的搀扶下先行回喜房等候。
而宴上宾客觥筹交错,接连举杯向今日新郎敬酒,席上,青阳玄酒酣耳热,不免被问起何时要筹办安乐公主的婚事。
青阳宁一听,赶紧向青阳玄撒娇,惹得青阳玄哈哈大笑,「朕还舍不得将宁儿许配人家,再缓几年吧。」
本来有意要趁机毛遂自荐的世家公子闻言纷纷一阵失落,若能成为当朝最受宠的安乐公主驸马爷,那可代表未来前途无量,甚至是举族都能沾光。
听起众人谈起自己的婚事,青阳宁虽然伴在君侧,但却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飘向音岚落座的方向,正巧和音岚对上眼,音岚一抹淡笑,几乎是惊呆了青阳宁,自她见过音岚以来,这似乎是他头一回对着她笑。
她从小到大没少见过面容俊俏的男子,但音岚这一笑,却震得她心神难安。
「宁儿。」虽然有些醉意,但青阳玄早将青阳宁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刻意用着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千公子确实不错,但论驸马的资格,他还不够。」
青阳宁一听青阳玄的调侃,气恼的扁下嘴,「父君别胡说,宁儿才没有呢。」
「从前娶你母后时,即使朕贵为帝君,似乎也是如此。」青阳玄宠溺的摸摸青阳宁的头,「你外公那时悻悻然的说了一句女大不中留,到如今朕才明白当时他老人家的感受。」
青阳宁从青阳玄的眼中看见哀伤,明白父君是想起逝世已久的母后,自从母后去世,朝中大臣时常上书劝谏再纳秀女进宫、再重新立后,但多年来父君未再纳秀女入宫,她一直将父君对母后的爱看在眼底,她也想寻得如父君这般痴情的男子作为夫君,「宁儿一生不嫁,只愿伴父君左右。」
青阳玄温柔一笑,没有答话,那双看尽朝堂谋算斗争的眼神饱含沧桑,透过凝视青阳宁的模样忆起旧人。
回忆之中,他似乎又是当初的少年郎,而她依旧巧笑倩兮。
但事与愿违,不过幸好她留给他一双儿女,让他可以藉着他俩的孩子寻找当年心上人的影子。
青阳玄虽有几分醉意,但神智还很清醒,他眯着眼望向青阳宁目光所落之处,仔仔细细的将音岚全身上下给扫了个遍,又轻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