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神有其子
从樱井岳也的谘商室出来时，阳光正好透过玻璃洒了进来。
身上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早前那点惊吓带来的负面情绪彷佛也被洗涤殆尽。
清水忍不住在窗边驻足，外头草皮上几个穿着医院病号服的孩子正一起玩耍，日光笼罩在他们身上，彷佛拉斐尔笔下无垢而神圣的婴孩，那样纯净安乐。
这是她是第一次主动走进医院，主动开口述说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内心的感受，失去的跟得到的……
也是第一次，由她作为主述，主动跟樱井医师谈及手塚国光。
『你可以不用再来找我了。』
『当你重新来到这里，却愿意坦诚以待的时候，我的任务其实就结束了。』
樱井医生的话言犹在耳，该说是救赎麽？却也不尽然。但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她确实感觉到始终蛰伏在内心深处的一丝执念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那些近在眼前的过往变得美好而明亮，纵是当时多刻骨铭心，真正放下的瞬间，才发现自己原来可以一笑置之。
她确定自己能够再也没有迟疑地去见青学的大家，即使面对手塚国光，也能做到坦然自若……她终於，真正为十年来的念想画下了句点。
日光正好，天朗气清，连隐隐约约的消毒水味闻起来都不是那麽难以接受。
清水按着窗台深吸了一口气，阳光与释怀一起涌进心里，牵动唇角孵出一朵美丽的梨花。
「你母亲笑开的时候也有梨涡，可惜她总是笑得很轻浅，这份美丽的秘密也就很少人知道。」
颊畔被轻轻一触，清水下意识侧首，猝不及防迎上男人清俊的面容，她愣了一下，随即向前投入来人怀里：「和宫！」
「啊……长高了一些呢。」小丫头往日只及胸口的发梢已经稍稍触及脖颈，身着医师袍的椎名和宫抚上她的发笑得柔暖：「尘儿，别来无恙？」
清水在他怀里点点头，又稍稍退离仰头问道：「嗯，那你呢？一切都还好吗？」
椎名扶着她的腰免得她受累，镜片下的眼楮里碎光流溢：「老样子，家里、医院两点一线。」打从医学院毕业後他的生活就一直都是如此，转眼这麽多年也过来了，无所谓好与不好。
清水对这个答案却不是很满意，她皱了皱鼻子：「和宫，这麽多年……你没想过找、」
「尘儿，别问连我自己都无法给你答案的问题。」
直接点住她的唇──其实他向来洁癖，清水秋尘却是他为数不多的例外──椎名和宫绕开那个深聊下去可能会让他们彼此都不自在的话题，将她带离迎着风的窗口：「过来，当心又着凉了，你用过午餐了吗？」
虽然心知肚明，也许不去触碰属於眼前这个男人跟父母之间那段无法善终的过往能避免掉没有结论的谈话，但这麽多年看着椎名始终独身一人，清水心里多少有些怅惘。
「吃过才出门的，现在我可厉害啦，会做好几样料理呢。」
「吹牛皮，就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男人很不给面子地调侃。
阔别多时能这样谈天，清水自然也乐得跟他扯皮：「真的，和宫你别不相信，我在四天宝寺的学弟吃过，他也说好吃，你别是酸葡萄心态。」
「小丫头片子，想当年你爸妈拜倒在我厨艺之下的时候，你都还没出……」
行进间，话语未竟，椎名和宫就突然沉默了。
清水脑中浮现他这句当年里带出的画面，跟着垂下眼，悄然握住他垂在医师袍上的手。
「也许这话你不想听。」女孩没有看他，几乎是含在嘴里嗫嚅：「但我真心觉得，其实樱井医师挺不错啊……」
脚步几不可察一顿，椎名和宫扬起空置的手敲了清水额头一记。
「唉唷！」
「谁给你的胆子乱说话？」椎名板起脸，内心却着实有些失序。
不知道这丫头是怎麽发现这件事的……
对於樱井岳也，椎名和宫自认还是有些了解，知道他不是那种因为知道秋尘跟自己的关系就想透过她来试探些什麽的人。多半，是尘儿自己看出来了。
这丫头从小就聪明过人，完美承袭了俊介的善感跟小亚的智商，如此想来倒也不是不可能。
旋下眼，女孩正压着痛处可怜巴巴地对他瘪嘴：「被说中了就动手……」
「还说？」他扬起指节，清水顿时缩了缩肩膀，「好嘛，你下午没有约诊吗？怎麽有时间陪我在这闲逛？」
「我今天本来就休假，只是来医院处理一些事情。」
「喔……」和宫居然来真的，摀着肿痛的额际，她乖乖闭嘴了。
清水没有试图挑战他的恻隐之心，很识时务地不再聚焦那个话题，但这段插曲终究还是在椎名内心荡起了些许涟漪。
樱井岳也，他引介给尘儿的心理谘商师，也是他在医学院时期的後辈。
他要从大学院毕业那年，樱井才是刚步入大学的医学生。
彼时清水俊介跟莫亚已经结婚，而前者仍然代言着椎名和宫人生绝大多数的多愁善感。毕业前夕，樱井岳也向他表白，他断然拒绝了。
然而那个大男孩却就这样从校园到职场，不气不馁地追随着自己直至今日。
要说动容不是没有，可要说这份感动有多深却也不至於。偶尔椎名和宫都觉得自己是有点狼心狗肺。
不过感情本来就勉强不得，但凡有了迁就与妥协，都很难走得长远。
然而，不论樱井岳也是不是在等，又或者只是甘於现状，椎名和宫明白他都没有必要将对方单身的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
「四天宝寺的校园很漂亮，但校门竟然是鸟居造型……」前往休息室的途中，两人行经医院楼下中庭，清水没一会就忘了刚刚被教训的委屈，揽着椎名和宫的臂弯叨叨这些日子在关西的生活，这次又是为什麽回来。
「也就是说，在全国大赛之前要选拔出代表日本中学跟美方代表进行交流赛的人选，所以──」
女孩悦耳的频率不大不小地在空气中跳动，语句分明还没结束，却突然中断。
椎名和宫正静静听着她说话，看似在想自己的事情其实大半心神都放在她身上，於是清水一分神他马上就注意到了。
旋下眼，她正定睛一瞬不瞬对着某个方向。
「尘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椎名随即了然。
不远处草坪边的长椅上坐着一名少年，深蓝色中长发柔软地舖在颊畔，他正含笑看着草皮上的孩子们玩耍，微微垂敛的眸光里沉淀着深邃的温柔。
就一个男孩的标准来看，他实在长得太秀气精致，宛如天生的聚光体，清水忍不住就看得出了神，直到椎名和宫出声拉回她的注意力。。
「那小子好像也是打网球的，似乎还是什麽全国冠军的名校，前些日子手臂动了个不小的手术。」
说到此处，他笑了笑：「这孩子倒是幸运，手术很成功，个人态度也挺积极，听说复健状况不错，还是可以继续打球。」作为一个医师，能看到病人顺利痊癒──无论是否为自己的病患──都会由衷感到开心。
全国冠军……立海大？
清水脑中闪过一些东西，赫然跟那名长椅上的少年慢慢重叠起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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