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双眉一竖，跑过来念了几句，把孩子们全打发走了。
室内重归了宁静，林星海肚子唱起了空城计，才想起他们水米不进从早上待到了傍晚。
她问道：「你不吃饭吗？」
余涵光抬起眼帘，阖起手上的书：「走吧。」
她起身把书归位。两人并肩走在长廊上，沐浴在夏日晚霞里，林星海盯着脚下的石子路面，他们的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
就好像⋯⋯余涵光待整个下午，其实是在等她？
她心中像有一把火在燃烧，忍不住打破这宁静：「刚才孩子们说的，是什麽照片？」
余涵光低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如水般澄净。
「这间育幼院，会把一些日常照片贴在公布栏上，我看了觉得⋯⋯满有意思。」
两人恰巧走到门口处，余涵光忽然停下脚步。
林星海疑惑的瞅他一眼，然後跟着将视线，投向办公室外的公布栏上。琳琅满目的照片显得十分拥挤，一大半全都是直接贴在墙上。
「这些照片通常不会拿下来，所以有一些，都已经贴着好几年。」余涵光面色沉静，抬起手，轻轻的敲了敲其中一张：「你说在这里待了很久，那你⋯⋯认识这女孩吗？」
林星海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望去，看清那名女孩後，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那张照片长年贴在外头，边缘已经微微曲起泛黄，里头的女孩生得眉清目秀，腰上系了义工围裙，站在厨房门口，生涩的朝镜头微笑。
是她。
是林秦瑶，以前的她。
余涵光见林星海沉默不语，拿捏好措辞，才接着说道：「我觉得，她和你有点像。」
——外表冷淡，内心却单纯耿直。
还有，都不擅长笑。
「你刚才又说常常来这里⋯⋯」
一周前，他在义大利点开了林星海发来的讯息。照片里的她，身後是一片浩瀚星辰，脸上挂着略生涩的微笑，与公布栏上照片中的女孩重叠在一起。
「星海。」他微微一笑，嗓音温凉悦耳：「你⋯⋯以前是不是有别的名字？」
这声「星海」彷佛一壶凉水，淅沥哗拉兜头浇灌下来，她心口微震，浑身的血液彷佛都在倒流。
时隔几年，这尘封在记忆里的名字说出口，竟觉遥远得恍如隔世。
「林秦瑶。」她神色复杂，「我那时候，叫林秦瑶。」
听到这名字，余涵光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他嗓音低哑几分，带着少许笑意：「抱歉，让我冷静一会。」
「什麽？」林星海一头雾水，她还是林秦瑶的时候，和他是一点交集都没有的啊。
「我只是⋯⋯」他低头目视着林星海，似乎想说些什麽。
「——余先生。」一道喊声突兀响起。
妇人正从长廊一头急匆匆跑过来，怀中抱着一叠考卷，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我刚刚、刚刚一忙就忘了，院长有交代事情！」
跑到余涵光面前，一张脸都涨红了，喘了几口气才缓和下来：「为了感谢您长期资助我们育幼院，院长改天想请您吃顿饭，亲自答谢您。」
「请你转告院长，说不用了。」余涵光婉拒了邀请：「说起来，还还不如你们什麽事都亲力亲为。」
「哪里的话，我们都是没事找事做而已。」妇人笑眯了眼睛，乐呵呵的道：「您还是这麽客气，唉，知道啦⋯⋯」
林星海看着他乾净白皙的侧脸，这才知原来他长期资助这里，怪不得他会偶尔过来看看。
只是他刚才的表情，明显有什麽事情要说。
妇人忽然「啊」一声，手中的考卷撒了满地。
「抱歉抱歉，笨手笨脚的！」忙蹲下收拾。
这些考卷上，尽是孩子们歪扭的字迹，其中一张就落在林星海面前，她伸手去捡，同时另一只手快速伸来。
林星海抬起眼帘，就对上他的眸子。只对视一瞬，他又低下头捡起那张考卷，用手拍拂过上面残留的灰尘，递给了妇人。
妇人双手接过，忙不迭道谢。
告别了妇人，他们一起离开了育幼院。
余涵光想起了什麽，陈述道：「我有一个朋友从商，最近在招募长期员工，如果你缺工作可以去应徵试试。」
见他拿出手机翻找联络资讯，林星海有些抵触：「不用了。」
余涵光放下手机。
「我已经给你添很多麻烦了。」她有些口乾舌燥，舔了舔唇：「你回头一定又会打电话叫你朋友录取我。」
他微微颔首。
「不干你的事。」林星海忍不住笑了：「你就当我不想欠人情。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觉得我奇怪。」
况且面对余涵光，真的很难让人⋯⋯占便宜。
他就是这样的存在，让人不由自主地依赖靠近，可与此同时，也是她现在最不想去麻烦的人。
身旁的余涵光已戴上口罩，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身後是大片涌动的霞光，侧脸轮廓被照射得柔和几分。
明明只在眼前的人，却彷佛隔了一道透明的墙。他太过完美耀眼，让人靠近一步都觉得无比艰难。
林星海站在原地，双腿如有千斤重，手指也微微发麻着。
这一刻，她似乎顿悟了什麽。
她开始能够理解，为何程素要不顾一切，想与余涵光并肩而立。
原来在这完美又温柔的男人面前，她会如此自惭形秽。
原来只要他在身边，哪怕什麽也不做、什麽话也不说，都格外令人怦然心动。
程素，那成功的女人，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
＊＊＊
林星海完全没想到，余涵光这个大忙人，今天竟然没有行程。
一起在附近吃过晚餐，全程无比安静，但幸好不尴尬。服务生走来，有些讨好地问：「请问需要红酒吗？」
余涵光微微一哂：「我不喝酒。」
服务生转头问林星海：「小姐您呢？」
余涵光忽然想起什麽，出声：「她不会喝酒。」随後拿起菜单，点了几样清淡的菜色。
林星海闻言，只觉得耳朵一麻，浑身都不太对劲了。服务生很快离开了，她桌下的手交握，心跳顿时有些失序。
之前不是没有一起吃过饭，但有其他人陪同，气氛自然比较活络。现在就他们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只剩碗盘清脆的声响。
等吃完饭，两人并肩踏出了餐厅，一阵凉风刮来，林星海抬手把衣领拉好，耳边就传来他沉沉的嗓音：「之後，你有什麽打算？」
他语气云淡风轻，好像只是想打破安静，随口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