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汤慢慢见底，舒妍放下碗筷，那厢烈酒二人组开启了日常斗嘴。
「我说你怎麽到现在都还没被前女友们打死啊？」
「看我太帅，舍不得吧。」
「恶，你要点脸不？」
在葛妮丝的无私分享下，舒妍彷佛也参与了一段丰富的情感历程。纪成允长相乾净斯文，绵绵情话张口就来，女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从前台接待员到内部职员无处不留情。
听着旁边的唇枪舌战，她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拿起只喝了一口的小酒杯要把剩下的酒喝完时，顾深忽然按下她的手并顺过酒杯，仰头将那一杯烈酒饮尽，然後把未开封的啤酒塞进她手里。
眨巴眼看着一连串的动作，直到冰凉的罐身触到掌心，激得她瑟缩了下才回过神来。
全程目睹的葛妮丝与纪成允停止吵嘴，震惊地盯着顾深瞧，脑海里回放着几秒钟内发生的事，似乎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纪成允最先按耐不住，挪动位子到顾深旁边，笑得不怀好意，「老大，看不出来啊。」
顾深开了罐啤酒，漫不经心地应着，直觉他要说些不正经的，本来也没打算认真，岂料就是有人不识相。
「我还以为你注孤身，没想到是个妻控呢，我们没逼喝酒，你倒是自动自发帮嫂子挡起酒来了。」
闻言，刚喝下去的一口酒险些被舒妍吐出来。
本想问这话什麽意思，可转念一想纪成允并没有直说那声「嫂子」叫的是谁，她若问了似乎就对号入座了。於是她镇定抹去唇角的酒渍，表现得自己与他们的聊天内容毫无关系。
顾深怎麽会不清楚他这位被人逗了一下就要反咬几口的搭档在想什麽，无非是想让他看着办，然後自己逃得远远的，可他偏不顺她意，接了话後又把问题抛向她。
「纪成允，你自己风流成性可别把这不正经扣到我头上来，嫂子叫得顺口，也没问问人家愿不愿意。」
舒妍眼皮一跳，但没再像刚才那样过度反应，似早有预感无法全身而退。几杯黄汤下肚後面色格外红润，眼尾带上若有似无的红，不施脂粉，却恍若有桃花在眉眼绽放，挑起目光时慵懒勾人。
她放下啤酒罐，话里带笑，「你家老大早说看不上我，这个称呼我担待不起。」
那笑落在了顾深心尖上，敲击拍打，搅得他血液翻涌，同时也被她三番五次就要拿出来说一说的记仇性格给气笑了。
「是不是只要我不收回这句话，你就要记着一辈子？」
她冷笑，「我才不想浪费时间。」
愈渐浓重的烟硝味，让纪成允默默地退回葛妮丝旁边，两人同样为舒妍和顾深的对话惊讶万分，不仅因为读出了他俩私下有许多互动，还有过不少暧昧不清的话语，也因为现在明着吵架暗里却另有所指的相处方式。
但最大的重点，是主动方竟然是那个看起来会孤独终老的顾深。
感觉世界都玄幻了。
「我现在相信你的说法了。」葛妮丝认真道。
「什麽说法？」纪成允一时没反应过来。
「低调调情的那个。」她灌了几口酒压惊，「但我真的很难接受你知道吗？这就跟看到石头开花一样。」
「你想说顾深是石头吧。」
纪成允光荣地被葛妮丝掐了一把。
「我们来打赌，看阿深多久追到妍妍。」
「这有什麽意思？」纪成允揉着被掐痛的腰，「小孩子才谈交往不交往的，不如赌顾深什麽时候能办了舒……」
话还未说完，葛妮丝一巴掌拍在了纪成允嘴上，「我错了，就不该跟你这满脑子那档事的人打这种赌。」
全然不知被当作打赌对象的舒妍吵累了，仰头瘫坐在沙发上，喝得半醉，眼前茫茫一片，白炽的灯光从上头落下更是亮得她睁不开眼，抬手用手臂遮挡。
酒精在体内发酵，身体和心里都是热的，一点一滴地把平时收起的破绽和脆弱释放出来。
焰火升起的呼啸声穿透玻璃从远处传来，她反射性坐直身子循声望去。
偌大的落地窗映照着室内的灯火通明，被夜色包裹的城市也层层叠叠映在其中，上升至最高点的烽火於空中绽放色彩斑斓的烟花，而後像是点燃某种信号般，烟火接二连三施放，漫天的火树银花，轰隆声响彻云霄。
「我们上顶楼去。」葛妮丝兴奋地跳了起来，捞起外衣挂在肩上，两手各拿一瓶酒，催道：「动作要快，不知道今年的金主爸爸够不够壕，撑到我们把酒喝完。」
一推开通往室外的门，寒风争先恐後从门缝钻了进来，但因为刚喝过酒，身体并没有感觉到预想中的冷。
没了墙壁的隔绝，隆隆的爆炸声无比清晰，舒妍倚在护栏边听着，那声响勾起了潜藏在记忆中的恐惧，心跳得飞快，随时能冲破胸口似的，但她神色镇定自若，没有表现出半点异样。
烟花在双眸中盛放，她轻晃手中的啤酒罐，来自身边的笑语不绝於耳。
葛妮丝和记成允藉猜测下一个烟火颜色来比酒，喝完了就用打手心、弹额头替代，没什麽特别，两人却很乐在其中。
「冷吗？」
顾深见她走神，开口问。
她轻笑着摇摇头，「不冷。」
列车事故後，如爆炸的巨响成了她最难以抹灭的阴影，但是她清楚，要胜任现在的工作就必须跨越这个障碍，所以她强迫自己从与枪共处开始一步步适应，才做到如今的面不改色。
只是恐惧始终存在，在每一场雷阵雨中，在子弹出膛的瞬间，在花火绽放的那一刻，然而这次，似乎还有点其他东西与恐惧并行，将心底长久空洞的某处温柔轻抚。
「顾深。」
她伏在护栏上，唤了男人的名字，声音微弱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一出口便随着吐出的白雾一同消散，但在余音落下前，确实传至了顾深耳中。
他倾身向她靠近，想听清楚她要说的话。
「明年，我们还能再一起看烟火就好了。」
顾深微愣，而後站直身子看着绽放夜空的璀灿，勾唇浅笑，直到最後都没有回应。
白雪无声地飘落，擦过了舒妍滚烫的脸颊，流窜在血液里的酒精温暖了身子，连心，都是温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