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之後的声响回荡在耳边，可是苏子睿想的全都是刚才小安跟他说的那些话。
「你都不知道她学长有多过份？烦了苡瑄好久，一直改一直修，最後竟然把苡瑄辛苦画出来的设计图拿去给别的设计师做。」
「那个不要脸的家伙还在那边说苡瑄只顾着赚钱根本不管之前的情谊，他都没看到苡瑄为了帮他压价格有多努力？把自己的业绩压到没剩多少。」
「说什麽玮哥的比较便宜，玮哥玮哥叫的真恶心。我跟你说啦，一分钱一分货，品质不是用价格比出来的，等他开始用了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黑心。」
小安暴跳如雷的模样清晰地停留在他的脑海中，好像她才是受到委屈的那个人一样。
後来，他问起郭苡瑄的反应，如他所想的一样只是笑着说了声没关系，甚至还去上厕所喝咖啡。一说到这个，小安更生气了。
可是，他知道郭苡瑄绝对不是真的没关系，每当她笑着说没关系的时候就是有关系的意思。
「喂？」
听筒传来的声音倏地拉回他的思绪。
「子睿，怎麽了吗？」
他听得出来她的声音有些变调，变得有点低哑。
嘴上明明说没关系，果然还是又在偷哭了。他反问：「你没事吧？」
「啊？」她愣了一下，随後笑了起来，「当然没事啊，我能有什麽事？」
「你学长的事我都听小安说了。」他没打算隐瞒然後用隐晦的方式安慰她，直接向她摊牌。
电话另一端顿时陷入沉默，半晌，她的声音才小声传来，「小安那个大嘴巴，跟你说这个干麽？」
「她也是关心你。」虽然苏子睿不太喜欢小安，但他还是难得替小安说话，「那家伙为了要替你出气跑来找我，吵着要我骇进对方的粉专删光他的东西。」
「真的假的？」她惊呼，「你会骇别人的粉专喔？」
这不是重点吧？苏子睿无奈一笑，「怎麽可能会？」
「我还以为你真的会……」她低声咕哝，听起来很失望。
「你现在还在公司吗？」他问。
「嗯。」
「今天工作这麽多？」他看了手表一眼，虽然现在时间还不算晚，但距离下班时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也不是，我只是想……」她吞了口口水，犹豫了一下才呐呐地说：「想把自己弄得很忙，才不会一直在想学长的事。」
既然小安都已经告诉他了，那她也没什麽好隐瞒了。自从看到庄智皓的留言之後，他的那些话就像根针一直刺在心上，就算不想去在意，那隐隐作痛的疙瘩仍让她无法忽视。所以，她能做的只有让自己忙到没时间去想那件事，忙着忙着，就连时间都忘了注意。
她果然很在意。但他仍故意问：「可是，我怎麽听小安说你笑着跟她说没关系？」
他记得她以前也时常笑着跟他说没关系，原本他以为是她傻，被别人利用了都没关系，但後来她才知道她不是真的没关系，只是想藉由这麽说来让自己好过一些。
「如果不那样说的话，小安一定会去人家的留言底下骂人，那毕竟是她的前同事，我不希望害他们的关系变僵。」她太了解小安的脾气，要是她表现出很受伤的样子，小安一定会去替她出气。
此时她的话更让他确定藏在没关系底下的真心，不只是想让自己好过一些，更不想身旁的人替她担心。不过，也只有这个笨蛋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她想隐瞒的委屈早就被身旁的人看出来了。
「小安那家伙已经跑去粉专呛人了，而且还被封锁，所以她才会要我帮她骇进对方的粉专。」他老实说出了小安来找他的原因。
「咦？真的假的？」郭苡瑄惊呼，苏子睿的低应声给了她肯定的答案，愧疚感涌上心头，她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小安，懊恼抓着头发，「怎麽办？我这样是不是造成她的困扰了？」
「我完全感觉不出她有任何困扰的地方。」除了被封锁让她很不爽之外。
「咦？」
「而且，她还乐在其中。」他回想着小安要他骇进粉专时的眼神，闪闪发亮的双眼让他顿时一阵恶寒，他甩了甩头，把小安从他的脑中甩出去，「反正小安的思考逻辑本来就跟一般人不太一样了，你就不要在意她怎麽想了？反倒是你，现在还好吗？」
话题绕啊绕的，最後终於绕回她的身上。
「事情都发生了，也没什麽好不好的。」她轻声地说，字句之间带着些许笑意，但却是充满了无奈。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麽接话。
「其实，对於设计图被拿走这件事我并没有很在意，难过一下就没事了，毕竟在这个圈子里这种事很常发生，而且当初也是我自己太相信学长，在签约之前就把所有的设计图都给他。」她的声音变得更轻了一些，「只是我很在意被学长说得好像我只想着要赚钱，完全没有替他着想。」
她告诉他，或许对庄智皓而言，厨具设计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要按照客户的需求在绘图软体上随便拉几条线就可以了。可是，一张简单的设计图要考虑的细节太多了，不只是动线的考量还是管线的位置通通都要考虑进去，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客户喜欢才行，客户喜欢的不一定能呈现在实体上，也不一定符合实用性和动线的流畅度，要如何说服客户在喜欢和实用性之间取得平衡一直都是她最头痛的事，尤其是庄智皓这种特别有自己想法的客户。
她不知道其他同事是不是也是这样想，但就她的经验来说，接像庄智皓这类型的个体案是最累的，不像一般建设公司只需要设计一套最标准的配备，然後用一套复制贴上就好了。
即使手头上已经有忙不完的工作了，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接下庄智皓的案子，虽然多少是因为她不擅长拒绝庄智皓的拜托，但也是念在他曾经那麽照顾她的情谊上。
「当然会接他的案子主要是为了业绩，说不是为了业绩就太做作了，但我真的是很希望能设计出让学长满意的厨具。所以，被他说成那样我还蛮难过的。」
最後一句话她几乎是笑着说出来的，可是说出口的同时却感到一阵鼻酸。她连忙吸了吸鼻子，故作镇定。这时，她忽然发现电话另一端已经沉默很久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话太多了，「不好意思，不小心就跟你说了这麽多。」
「没关系，我已经好久没有听你一次说这麽多话了。」
他平稳的说话语气让她松了一口气，「有吗？我们之前聊到班导的时候不是说更多？」
「我说的不是那种闲聊，我是指像你刚刚所说的那些内心话。」
她轻笑了一声，「就只是一堆抱怨而已。」
不过这麽说起来，她确实很久没有像这样对一个人说出心里话了，包括郑咏洵，甚至是小安，更别说是最近才重新见面的苏子睿了。太久没见面，这阵子他们聊的几乎都是表面上的闲聊，太深入内心的话仍难以启齿，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她连小安都有所保留，但不知道为什麽，当苏子睿问起，她就忍不住向他倾诉，甚至越说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