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泪就像一剂猛药，每次总能让平时冷若冰山的他束手无策，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我说你怎麽这麽爱哭啊？」予濬摇头叹息，「不是都跟你说了，我会去和我妈讲清楚了吗？」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的眼泪仍止不住，「只要一想到我们有可能不能在一起，我就......」
这一次，他难得没有回话，只是淡漠地瞧了瞧我，眼中的情绪让我无法看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再度启齿，而他的语气平淡如水，「假如有一天我们真的不能继续走下去了，到那时候你会怎麽办？」
「什麽意思？」我不能理解他话中的含义，「为什麽我们不能在一起？是因为伯母反对吗？」
「不一定是因为这个因素，」他摇摇头，将语速放慢了些，「我只是打个比方，假设真有这麽一天，我们因为某些不可抗力的因素而不得不分开，你要怎麽办？」
「霍予濬！」我像是意识到什麽般地喊了他的名字，「你是不是喜欢上别的女生了，所以才想要用这一招来让我退出？」
「......你在想什麽？」他的惊讶程度似乎不亚於我，「我什麽时候说过我不喜欢你了？」
「如果不是的话，那......」我偏了偏头，疑惑道：「不然你无缘无故打这种比喻做什麽？」
「我刚才就说过了，让你不要当真。」他莫可奈何地道，「我只是单纯假设一下而已。」
「没事不要随便讲这种话好不好！」我吼了出来，「你到底有没有顾虑到我的感受啊？」
闻言，他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原先宁静的眼瞳中顿时波涛汹涌，让人不禁胆寒。
「你说什麽？」他的声音不大，但却有种震慑的意味，「你说我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发抖着道。
他鲜少出现这种表情，那是他真的动怒时才会有的表现，我再迟钝也知道不能再继续说下去。
「刘懿妘，你是认真的吗？」他接下去说着：「我没有顾虑到你，那你呢？你有顾虑到我吗？」
「我......」我一片茫然，不懂他在说些什麽。
「看你为纪名凯魂牵梦萦的样子，难道你以为我就真的什麽感觉都没有吗？」
「我只是个凡人，有和他人一样的七情六慾，我也希望自己的女朋友能够只注意我一个人。」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可是你却不懂我的心情，其实我很累，你知道吗......」
「我累了，我不想每次都在背後看着你，但你的视线却总是追着另一个男人。」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懿妘，拜托你，你可以只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吗？我并不喜欢和别人争宠的感觉......」
我足足傻了好一阵子才幽幽回过神来。
这些话，是他埋藏在心里的真实想法吗？如果是，那这麽久以来，他都是独自压抑着自己，在我面前强颜欢笑，也不愿意让我难过吗？
「对不起......」下一秒等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搂住他的脖子泣不成声，「真的很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他的嗓音又恢复以往的清爽温和，一只手在我脊背上轻抚着，「你并没有做错什麽，只是......你可以答应我吗？」
我自他怀中抬起眸，见他的眼睛中满是期盼。
「好，」我微微点了头，「我答应你。」
闻言，他满意地笑了，接着伸手将我拉进怀里，再度覆上了那双唇。
我第二次主动回吻了他，虽然还是有点生涩，但是其中包含了我对他深深的愧疚和感情。
就在予濬将我吻得天昏地暗之时，一阵敲门声传了过来，随後有几个人鱼贯进入病房。
一感觉到有人进来，我立刻从予濬身上弹了起来，眼神像只炸毛的小猫，充满警戒地望向来人。
「干嘛？」彦皓学长摸不着头绪，「你这个眼神看起来挺不友善的啊......怎麽？不欢迎我吗？」
好好的吻被你生生打断，鬼才会欢迎你吧！
「不会吧？真的生气罗？」彦皓学长笑一笑，「不过这可是在医院啊，你们竟然可以大清早的就吻上了，啧啧啧，我说你们还真敢啊。」
「......」这番话让人作何回应啊？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真是令人伤透脑筋。
「好了。」予濬识时务地咳了声，「既然来了就先坐吧，要不要吃些什麽？我让人准备一下。」
「不用了。」彦皓学长一听到予濬的声音就立马奔到床边，「你怎麽样了？天啊，怎麽会伤成这个样子？你疼不疼啊......」
「没事，别大惊小怪的。」予濬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特地来看我。」
「你傻了呀？你住院我怎麽可能不来？何况你和懿妘还是为了救彦柔才受伤的......」彦皓学长顿了顿，「你们的救命之恩，我这辈子没齿难忘。」
「干嘛搞得这麽慎重？」我盯着彦皓学长那双眸，那其中的情感似乎不太对劲，但我没有多提，「既然现在大家都没事，那不就好了吗？」
「嗯。」彦皓学长罕见地落下泪滴，他连忙抬手拂去，「你们都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彦皓，没事了。」一个柔和的女生声音传来，「别难过了，大家都在呢。」
「姿玥学姐。」我轻轻唤了一声，那人也对我点了点头，我又朝向另一边，「彦柔，早安。」
「纪名凯？你......」我现在才注意到一直站在门边的纪名凯。
「嗨，懿妘。」纪名凯朝我问了声好，随即转向病床上的予濬，「予濬学长，你好。」
予濬的脸上并没有显现出任何不自然的神态，我却微微往他靠了过去，挡住他们交会的视线。
「纪名凯，你不好好陪你的宝贝女友，来这里做什麽？」我的语气冷了下来，而他也是一愣。
「喔......懿妘，你别误会，名凯是我带来的。」姿玥学姐说道，「你们这麽久没好好讲过话了，应该有些话要说吧？是不是？」
「不，」我很直白地拒绝了她，「我跟他之间已经没什麽好说的了。」
「懿妘......」名凯的表情像吃了黄莲一般痛苦，满腹苦水无处倾泻，「我......」
「懿妘，你就去吧。」予濬的嗓音从旁飘来，「这里有彦皓陪我就行了，你们就去聊聊吧。」
「可是......你不是......」我不解。这人不是前不久才让我不要再跟纪名凯有交集，叫我要把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吗？现在说变脸就变脸的人又是谁？
看见我困惑的表情，他笑了笑将我拉进怀里，把我的耳朵凑到他嘴边，用只有我们听得见的音量说道：「我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跟他说清楚，从今以後，你的心只准属於我霍予濬一个人。去吧。」
他说完就放开了我，随後对病房内的众人说道：「你们都先出去吧，这里有彦皓在就好。」
人家主人翁都发话了，身为访客的我们哪还有继续逗留的道理，於是一个接一个地往门外走去。
「懿妘，你和名凯去聊一聊吧，彦皓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我和彦柔去楼下帮他买一点吃的回来。」一走出病房，姿玥学姐就微笑道。
「是啊，懿妘，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彦柔边说还边调皮地朝我挤眉弄眼。
「好，我知道了。」简单地回应了一句之後，我转向纪名凯，深深吸了一口气後道：「走吧。」
我们走往反方向，位於楼梯边的私人会客室。
走进房中，开启墙上的电灯开关，我迈开步伐往前走去，纪名凯也紧随在後。
「坐吧。」我伸出手，见他仍直挺挺地站着，我道：「先说好，我可没兴趣跟你抬头说话。」
闻言，他无语地望了我一眼，随後拉开椅子。
「懿妘，我们真的好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聊天、说说话了。」他强撑起一抹微笑。
「是啊，是好久了。」我淡淡回应，「话说回来，这段日子你和余芷媛处得不错吧？」
他不语，只是默默盯着自己的手，我扯扯嘴角，想露出一抹微笑，但却徒劳无功。
这时，我才深刻体认到，原来，一切都还是我在自欺欺人。
心中的那块芥蒂，从来就没有真正放下过。
我也沉默了，我们谁都不知道该怎麽开口。
最终，他也受不了这逼人的阒静，动了动唇角，「是......我们是处得不错。」
「那......就恭喜你们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笑着说这句话的，心中不断泛出的空虚让我已经对外界失去了应该有的感知。
「谢谢。」他客套地回了一句，又像突然想到什麽般，唤了我的名字，「懿妘......」
「嗯？」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迸出这个音节，发现不对劲後，我急忙补了一句，「有事吗？」
「如果我和芷媛没有在一起，我们之间还有机会吗？」他小心翼翼地问，怕触碰到我的雷点。
我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但我还是愣了半晌，随後露出了一抹像样的笑容，摇了摇头。
「好，」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又苍白了一分，「我知道了。」
「也是，毕竟那麽盛大的告白，是人应该都忘不了。」他的笑温暖了些许，「我以前就说过，他能给你的，一定比我多很多。」
我还是没有说话，静静地当个聆听者。
「懿妘，我想问你最後一件事。」刚才那句话过後没多久，耳畔就又响起他的声音。
「好，你问吧。」我的喉咙像梗着什麽般，发不出太多声音，只能点头表示应允。
「你......跟他在一起，你真的幸福吗？」
闻言，我是真的傻住了。不是讶异於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而是我压根儿就没思考过这件事。
跟予濬在一起，我幸福吗？
思索一会之後，我更惊讶地发现，面对这个问题，我竟然给不出一个无比肯定的答案。
予濬对我很好，所有我想要的一切他都会给予，可是，他却不允许我多过问他的身体状况。
我知道他是出於好意，怕我担心才选择隐瞒，但这样瞒着我真的就比较好吗？
我知道这其中的内幕必定不寻常，不过我就是找不到足以证明的证据来支持。
「我，很幸福。」耳畔这回响起的是我的声音，乾净清爽得无一丝杂质。
而我非常清楚，说这句话时，我是带着笑容的。
看见我的笑容，他先是愣住，随後笑开，与此同时他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抱歉，接个电话。」他不好意思地道。
「没关系，你忙。」我也客气回应，虽然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看见打来的人是余芷媛。
他颔首接听，脸上的弧度却上扬到我无法忽视，於是我侧首拉开窗帘，望向远方青翠的山峦。
「呃，懿妘，我现在有点事，可能要先走一步......」他的手紧张地握紧又松开。
「不要紧，你去吧，彦柔她们应该回来了，我也该回病房了。」我转回视线，摆摆手表示不在意。
「那就再见了。」他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准备收进外套夹层，「寒假快乐。」
「嗯，寒假快乐。」我也祝福了他一句，「开学见了。」
他沉默微笑，随後打开外套内里，收起手机往门外大步迈去。
我的视线停留在他的手机上好一会儿，只见那上头用一条红色细绳绑着一串水晶，明明只是个普通吊饰，却让我思考良久......
为什麽那条红色细绳，看起来如此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