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逛了几分钟，号码牌上写着的时间也快到了，韩承祤找了个有树荫的长椅，让凌沁渝坐着把东西吃完。
她小口啜着好不容易放凉的热可可，「对了，你们班不用摆摊吗？」
「要啊。」
「那你怎麽不用去帮忙？」
「我中午才有班。」韩承祤耸肩，「而且什麽都不用做，站在看板旁边就行。」
凌沁渝本来还有些疑惑，但明明只是去了几公尺外的垃圾桶丢掉装热可可的空杯，离开不过几秒，回来时就看见两个外校女生在搭讪韩承祤之後，她完全能够理解他们班在打什麽策略了。
这个人根本就是行走的招牌。
隔着一小段距离，她只看见韩承祤礼貌却疏离的笑，不知道说了什麽，她们便一脸失落地离开了。
凌沁渝不自觉就盯着他线条俐落的侧脸看，直到他察觉她的注视，转身走近，然後在她面前停下。
这麽受欢迎、这麽好的一个人，此刻待在她身边。
「……韩承祤。」她轻唤，视线却停留在他制服上衣的钮扣上。
「嗯？」
「我……」她深吸了口气，却还是没能讲出那四个字，只好硬是改掉了本来要说的话，「……我决定了。」
「决定什麽？」
决定今天一定要跟你告白。
不知道为什麽，明明只是冲动之下的一个念头，甚至也不能肯定自己有足够的勇气真的做到，凌沁渝却忽然觉得轻松许多。
她朝他一笑，「不告诉你。」
闻言，韩承祤没什麽太大的反应，只凝视着她的笑容半晌，然後缓缓勾起嘴角。
她总是这样，低落的时候让人心疼，笑的时候却又灿烂得似驱散寒冬的阳。
＊
「你确定你真的要玩吗？」
前面只剩下一组人马，当终於排到接近入口的地方，凌沁渝又问了一样的问题。
「嗯。」已经回答了第三遍，韩承祤始终是气定神闲的模样，甚至挑眉反问，「你会怕？现在走还来得及。」
他的笑容在凌沁渝眼里带着几分挑衅，於是她不甘示弱地回道：「怎麽可能，你等一下进去就不要後悔。」
哼，再装啊，她是体贴他才问的欸。
不过，这真的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玩鬼屋，但既然完全不害怕鬼片，鬼屋应该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吧。
没多久就轮到他们了，工作人员给了他们各一只手电筒，说只要跟着沿路的指示就能到达终点，并慎重提醒就算吓到也不要对扮鬼的同学动手，刚才已经有人受伤了。
对鬼动手？有可怕成这样吗？
一开始进去是条长廊，凌沁渝好奇地东张西望，外头的光线透了一点进来，因此还不算太黑，墙上印着血手印和一些深色颜料涂成的语句。
又走了一阵子後，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听不见了，四周也迅速暗了下来，手电筒的光线微弱，几乎只照得到范围一公尺内的东西。
凌沁渝抿了抿乾涩的唇，突然有些紧张。
——喀。
忽然，一丝细小的声响传入耳里，她顿时绷紧了神经，「韩承祤……」
「怎麽了？」
「你有没有听到什麽声——」
话还没说完，前方就倏地传来一声巨响，她吓得身体一震，即时咬住唇才没尖叫出声。
韩承祤的手电筒照了过去，她看见墙上的一扇门被开启，刚才似乎是开得太大力，门板撞到墙面才发出那麽大的声响。
接着，一身染血白衣的女人驼着背从门後现身，一拐一拐地前进，缓缓朝着他们走来，过腰的一头黑色长发乱糟糟地纠结在一块，随着她摇摇晃晃的步伐跟着摆动。
四周安静得有压迫感，凌沁渝艰难地挪开了视线，想说点什麽打破这让人窒息的沉闷，「你、你不怕吗……」
「不会啊，这些不都是假的。」韩承祤一派轻松地说，嗓音带笑。
凌沁渝藉着手电筒的余光转头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竟然打量着附近的布置跟女鬼的装扮，似乎觉得很有趣。
「而且我很常看鬼片。」他又补了句话。
凌沁渝愣了下，然後瞬间明白了什麽，懊恼地咬唇。
绝对是被耍了，还说什麽韩承祤怕鬼……
别说要看到韩承祤吓到的样子了，现在连她自己能不能维持形象走完鬼屋都是个问题，而且她刚才还大言不惭地说了不怕……
还在默默诅咒卫易凯追不到颜瑀的同时，那名女鬼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开始哭泣，尖锐的嗓音让她头皮发麻，「呜……帮我……我的手……」
「手？」
她根本不敢直视女鬼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了，韩承祤却仍一脸从容，还配合地发问。
「我的手……我要我的手……求求你……」
女鬼语无伦次，边哭边哀求着靠近，身体几乎要贴到韩承祤身上。
然後凌沁渝看见了，女鬼原本还悲痛不已的神情突然控制不住似地扬起笑，但很快又专业地继续哭泣。
……韩承祤这人真的红颜祸水。
她忽然就忘记要害怕了，不悦地道：「喂，你说清楚，一直在那边手手手，谁听得懂啊？」
才刚说完，她就听见韩承祤笑了，虽然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到，她还是转头瞪了他一眼。
「我的手……」女鬼忽地拔高音量，凄厉地吼，衣袖挥向刚才被打开的门，「帮我找……快啊！」
凌沁渝被她吓了一跳，委屈地皱眉，「知道了啦，凶什麽……」
这女鬼根本差别待遇！
於是他们前进了一小段距离，走进女鬼刚才指示的房间，里头大约半间教室大，两边各有三个用黑色布幕围成的小隔间。
「应该就在这六间的其中一间吧？」韩承祤走至左侧最前方的隔间，丝毫没有犹豫地就掀起布幕，一个整颗头缠满绷带的殭屍几乎是同时间从里头跳了出来，他却视若无睹，然後探头进去看了看，「不是这间。」
他面不改色的样子让凌沁渝彻底愣了。她光是站在旁边看就吓得半死……
没想到，他的下一句话让她简直傻了——
「左边我来，你去看右边。」
她欲哭无泪，在心里埋怨韩承祤怎麽能这样，却又想到是自己进来前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刚才还对女鬼那麽不客气……韩承祤会觉得她完全不怕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於是凌沁渝深吸了口气，伸手抓住布幕的一角，手却止不住地发颤。心跳一下下地撞击着，因恐惧而快得几乎让她胸口发疼。
真正可怕的不是已经出现在面前的东西，像刚才外头那只女鬼，而是未知——不知道布幕後藏着什麽、不知道那东西什麽时候会跳出来、不知道……
她咬牙，闭上眼，一鼓作气地掀开了布幕。
一秒、两秒……什麽动静也没有。
凌沁渝深呼吸了几次才缓缓睁眼，看见前方空无一物，顿时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从隔壁间相通的布幕底下猛然窜出一只手，紧紧拉住她的脚踝！
凌沁渝瞪大眼，一声尖叫已经到了喉咙口，但她捂住嘴，硬是忍下来了。
那只手的主人缓缓从布幕底下爬出，他匍匐在地上，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前进，然後抬起狰狞的脸庞，对着凌沁渝咧嘴一笑。
她腿软到差点站不住。
将脚踝从缠在上面的手中抽出，凌沁渝用着还在颤抖的手无力地阖上布幕，发誓剩下两间她绝对不要再看了。
还好这时，韩承祤效率很高地看完了左侧三间，拎着一只血淋淋的假手走了过来，「找到了。」
将手还给还在外面等的女鬼後，他们继续跟着墙上箭头的方向走，没多久，前方又是一道廉子。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
韩承祤仍然神情自若地走上前，伸手掀开。
前方的走廊一片空荡荡的，什麽也没有，但就像刚才在隔间时那样，学生会的恶趣味似乎就是让人先放下戒心，再丢出一个东西吓你——
一个长条物体倏地从天花板上坠了下来，由於被绳子悬吊着，那东西没有落地，而是在绳子绷紧後弹了几下，接着就垂在那不动了。
她才刚看清楚那是个倒吊着的人，下一秒，它的头就和身体脱离，然後重重地滚落至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凌沁渝呼吸急促，心脏重重一跳。
明明知道那是假的……她死死地咬着唇，美眸蓦地睁大，感觉有什麽忽然涌上了眼眶，热烫烫的。
韩承祤蹲下身，捡起那颗头，用手电筒照了照，语带笑意，「竟然用篮球。」
凌沁渝还发着怔，望着前方一片延伸至走廊底端的黑，彷佛没有尽头，恐惧终究还是吞没了她。
到极限了。
「你走慢一点……」
韩承祤闻声一愣。
她的嗓音微弱，却明显染上了很重的鼻音。
他蹙眉走近她。
凌沁渝一次也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样子，更别说尖叫了，甚至刚才他让她单独去掀布幕时她也没说什麽，所以他是真的以为她不怕。
也未免逞强太久了吧。
韩承祤忽然有点想笑，但看着凌沁渝彷佛下一秒就要掉下眼泪的样子，他还是抿唇压下了笑意，无奈地叹道：「会怕就早点说啊。」
凌沁渝仍低着头不语，有些难为情，但不得不承认他的靠近让她安心许多。
突然，有什麽很轻地覆盖上她的双眼，凌沁渝一愣，发现视野被韩承祤宽大的手掌遮挡，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闭眼睛。」
她怔怔地照做，睫毛轻擦过他柔软的掌心。
然後覆在眼前的温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微凉的手背上传来的一抹温热。
「你跟着我就好。」他低低地说，「不要怕。」
明明闭着眼睛，视野一片漆黑，韩承祤牵着她的手和带着几分柔和的沉稳嗓音，却让她莫名就安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