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之後是亲吻。
先从离嘴唇最近的脖子开始。颈动脉理所当然的在跳动，那里的肌肤柔软又温暖，伸出湿润的舌尖在白皙的颈项上试探性的舔了一下，怀中的身躯颤抖如掉落进陷阱中的小动物，身体的主人终於有动作了，伸出手，掌心贴着他的胸膛，要推不推。
细细的啄吻延着脖颈的曲线往上。被拥抱着的人为了躲避而仰起头，下颚在半空中划出了一个矜持的弧度，模糊的呻吟从喉咙里小声的溢出，听起来并不柔媚，更多的是紧张。他把脸拉开，两人之间出现一道短短的距离，他正眼凝视着被他的双手环住、全身发抖的人，轻声叫唤：「雅汜……」微微颤动的名字透着即将崩盘的忍耐，藏在声音里的慾望如此灼热，像是会烫人一般。
沐雅汜的脸和耳朵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染红，他紧皱着眉，眼里装着惊讶和被轻薄的羞窘和嗔意，意欲发怒，却又感到茫然。
他搂着沐雅汜的腰倾身凑过去吻他的唇被侧头躲开，把人拉往自己，强势将身体相贴不留一丝缝隙，他单手捧着沐雅汜的後颈，手指轻柔摩娑那片皮肤，眼神那麽一心一意，营造出一种深情的温馨，然後再吻过去。
巧克力甜中带苦的味道在柔软的唇瓣上还能嚐到一些，彼此的吐息缱绻交融。沐雅汜把他往後推开一些，再多的抵抗没有了，他只是抬着眼睛看面前的人，眼里有片星空闪闪发光，彷佛想通什麽。
这次他们吻得更深更热烈，透明的火苗从他们交叠的嘴唇、互相搕碰的牙齿和彼此探究的鲜红舌头，以及看不见的更深处猛烈涌出，透过在身上或游移或拉扯的手放肆烧灼。
齐桢轩在刚刚一起移动过位置的沙发上坐下，沐雅汜站在他身前，他扶着沐雅汜的腰，隔着衣服在平坦的腹部落下亲吻。沐雅汜把两手搭在他肩上，随着越来越往下的吻，膝盖也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手从腰部下移，抚摸着眼前的人紧绷的大腿，很慢、很慢。他想让这双腿腿间湿滑淋漓。他很兴奋。他突然张口咬了沐雅汜一下，力道不重，沐雅汜惊喘一声，双手离开他的肩膀摀住了嘴，却仍有些细细的情动声音泄漏出来。
他把人揽进怀里，手从沐雅汜的衣服底下探入，游走的轨迹放肆。他抚摸沐雅汜的尾椎，动作很轻很慢，没再往下，不乾不脆，吊人胃口。
他吻着沐雅汜的胸口。他想看他流泪看他沉溺，看他的眼睛里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事物的模样。
那一定是非常火热的场面。
被他弄得发不出一点声音的沐雅汜仰起头看他，他看了过去，发现沐雅汜通红的湿润眼睛很亮很亮。
除了眼睛深处的亮光之外，那里没有他的影子。
「……嗯……！」
呼吸一瞬间加快，接着响起克制的喘息，急促的气息缓下来後就感觉到懒洋洋的，从性幻想里回神，指掌间湿黏，齐桢轩冷淡的抽了张卫生纸粗鲁的把手擦乾净，再厌恶的把皱巴巴的纸团扔进垃圾桶里。从马桶上起身把身上所有衣物脱去，旋开热水器的水龙头，挂在墙上的莲蓬头便洒下冰冷的水，驱散缠在身上的燥热。
打在身上的水很冰，皮肤泛起了一阵刺痛。
烦躁的扒了扒头发，他吐出一口气，尝试放空脑袋放任冷水冲洗，一股无法忽略的郁闷却盘据在胸口，没有随着水流流进排水孔里。
把水龙头往右边转去，从上方落下的水注逐渐转弱，最後再没一滴水落下。把挂在架子上的浴巾扯下，擦乾身体，他穿回衣服打开浴室的门。门外是只亮着一盏床头灯的主卧室，安妮塔半靠在床头，曲起的双腿藏在棉被里，她侧头看着他，轻声的问：「怎麽了？你又洗了一次澡？」
齐桢轩镇定的扬起唇对她笑了笑，「没什麽大事，睡不着，冲凉而已。我把你吵醒了吗？」
「被淋浴声弄醒。又有事情放在心里啊？」
「哈哈……才没有呢。」齐桢轩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下，一副没事的样子往安妮塔靠过去，先眼神略带迟疑的注视着她，然後才很生疏的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声音很轻：「你先睡，我去楼下看会电视。」他很快从床铺上起身，步伐跨得很大，头也不回的往房间外走。
被吓傻在床上的安妮塔不自觉的「蛤」了一声，抬起手摸了摸额头，看着被关上的房门一脸莫名其妙。
他们做男女朋友好几年，齐桢轩是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事。
她从放床头灯的柜子上摸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半夜十二点多，她想她大概是做梦了。放下手机，她重新躺回被窝里，熄灭光源，做了好几个深呼吸，闭上眼睛。
一夜无梦的好眠。
再张开眼睛时已经是早上九点多，身边仍是空的，她不知道齐桢轩是早已起床或是压根儿没回来睡觉。在浴室里梳洗完毕，她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齐桢轩的睡衣已经挂在杆子上，就像过去一样，看来是有回来睡觉的。
她伸手在一排衣服间挑挑拣拣。今天还要去店里，穿什麽才好呢？这件休闲衬衫前几天穿过了，要穿这件黄色的裙子吗？还是要穿新买的印花T-shirt？裤子怎麽搭才好呢？
好不容易把把自己妆扮好後安妮塔走下楼，齐桢轩坐在客厅里，看见她时对她笑着道了「早安」，一切如常，半夜的亲吻果然只是一场奇怪的梦。
「今天有空吗？」齐桢轩问。
「我今天还要开店，怎麽了？」
齐桢轩垂下眼帘盯着地板，脸上的笑容跟平常一样，「找个时间我们去挑戒指吧。」
「蛤？三──三小？」这句不怎麽好听的话以前改了好久才改过来，安妮塔被这麽一吓又脱口冒了出来。她快步走到齐桢轩面前，端详着他的脸，严肃的将双手环抱在胸前，两道细致画过的眉毛紧紧皱起，「你怎麽了？发生什麽事了吗？」
空气中飘散着明显的菸味，她的视线落到桌上的菸灰缸里，菸灰缸里什麽都没有，里头的东西已经被处理掉了。
安妮塔瞪着他，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什麽却慌到不知该如何起头。
昨天晚上的亲吻不是她在恍惚之中做的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她看着笑容彷佛永远不会消失的齐桢轩，原本倒竖的眉松开，恢复平静。她意识到自己紧张过度。口腔内很乾燥，明明才刚刷过牙。
冷静点，只是说要买戒指，又不是求婚。
「你昨天晚上有睡吗？还是抽了一整晚的菸？」她晃到沙发旁边，看着里面躺着一盒香菸的垃圾桶，她的目光回到齐桢轩脸上，想要瞧出一点端倪。
齐桢轩笑着耸了下肩膀，没有出声。
戒指的话题就这样过了，齐桢轩的态度简直就像随口一提一样，安妮塔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麽。虽然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我要去店里了。你要回家吗？」
「我跟你过去，吃完早餐就走。」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平常安妮塔都是从家里走过去的，不过今天因为齐桢轩的缘故，所以是搭着他的车到店里。轿车在路边停下，她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刚跨下去，就看见站在小院子外、最近常常来捧场的男客人。
「小苏？今天这麽早。」
被喊做小苏的青年对她挥挥手，笑容很灿烂：「早安！」他的视线越过安妮塔，落到後头的轿车──正关上车门的齐桢轩身上，飞快的看了一眼又收回来，「你今天是坐朋友的车来的啊。」
安妮塔也往齐桢轩看了一眼，浅浅的笑了一下，没有解释两人的关系。听见刚刚那番话的齐桢轩走来，望着安妮塔问：「这位是客人？」
「嗯，熟客。」
「啊──这样啊。请进。」齐桢轩低声笑了笑，跟着安妮塔走进院子里，踏在石板上来到店门前。小苏看着他的背影，硬着头皮心虚而紧张走了过去。
打开电灯，安妮塔一边往店深处走一边问：「你们要吃什麽？小苏跟平常一样吧？你呢？」
站在吧台旁边，齐桢轩问：「要不要我帮你？」
刚拉开吧台前的椅子坐下的小苏听见这句话後僵了僵。厨房里传来安妮塔的回应：「跟你讲过好多次了，不用──你就乖乖等着吧。」
齐桢轩闷笑一声，也在吧台前坐下，和小苏分据两端。
咽下一口口水，小苏把手机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拿出手机想要转移一下注意力，旁边却传来了淡淡的询问：「小苏……是吗？叫什麽名字？」
「苏、苏匀哲。」
右方传来椅子转动的声音。苏匀哲战战兢兢的看过去，发现齐桢轩转向了他，轻松的靠着吧台，头微微偏着，笑得很温和，「我叫齐桢轩。」
「啊……你好。」苏匀哲轻轻对他点了下头，不自觉的坐直。
「你怎麽知道这里的？」
「我去年搬过来的，就住在後面而已，那时後在熟悉这附近的环境，因为店名很特殊，所以就记住了。」
齐桢轩轻声笑出了声音。
人生没那麽难。
没那麽难，对吧？他反问自己。你明白爱很奢侈，你根本负担不起，何不放弃？
他不再和苏匀哲搭话。把手伸进口袋掏了掏，才想起菸早已经抽完。
十分钟後安妮塔端着香喷喷的食物走出来，苏匀哲终於不再那麽紧绷，放下手机和她聊了起来。安妮塔不想在齐桢轩面前表现出对其他男性有兴趣的模样，所以反应不太热烈，但表情噙着淡淡的笑意。
齐桢轩静静的用餐，没有加入谈天说地的行列中。吃完早餐，他打了声招呼：「我回去了。」
安妮塔「噢」的应了，「回去早点休息。」
「嗯，走了。」
「掰。」
走出院子，他转身往店里望去，坐在吧台里面的安妮塔也从里面看着他，隔着一道玻璃他们相互凝视，距离太远，他们的眼中无法映出彼此。
他们错开视线，各自别开脸。
沐雅汜抱着抱枕躺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看着茶几上打开的电脑，电脑画面是他的信箱，十分钟之前他把之後要刊登在杂志上的稿子寄了出去。
上礼拜六齐桢轩跟他道歉，对他说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是他的错，而他听出来了藏在淡淡口吻里的懊悔和自责。
他并不责怪他。
『如果那个时候我有把他们认出来，你……和杏生就不会受伤了。』齐桢轩抱着他在他耳边低语。
男人的身体感觉起来没有抱枕这麽软。一想到那个拥抱，沐雅汜就把脸埋进枕头中。
那是一个非常亲昵的拥抱，亲昵到让他察觉到一丝异样。
手掌贴着他的脊梁从肩背滑落到後腰，环抱着他，就这样抱了短短的几秒，另一只手又往上轻轻按着他的後脑，把他往怀里带，於是两具身体相贴，齐桢轩的脸还窝在他的颈窝里，他可以感觉到在脖子上徘徊的柔软凉意又略带灼热的感觉是齐桢轩的吐息。
两个男性，就算是好朋友也不会这样抱吧？
「……噗哈！」沐雅汜从枕头里抬起头，脸颊红红的。
很奇怪的拥抱，可是不讨厌。当然不讨厌，因为他喜欢齐桢轩。
放在电脑旁边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愣了一下，他伸手拿过手机把电话接起。
『老师你没事吧？』是叶陆佳打来的，他的口气带着担忧，从另一端传进了耳朵里。
沐雅汜疑惑的「唔」了一声，「我没事啊？怎麽了？」
『真的吗？没有不舒服吗？』
「没有啊？怎麽了吗？」
『因为你寄来的稿子里有很多错字，还有好几处语句不通顺，甚至还有一行没写完突然中断，我想说你是不是人很不舒服不小心把没写好的稿子寄过来了……你真的没有怎麽样吗？』
沐雅汜轻轻的叫了一声，满脸尴尬的坐了起来，「我、我真的没事，我人很好，身体没不舒服。抱歉，我等一下会把修改好的稿件再寄给你。」
『好。还是老师，你有什麽烦恼吗？』
「烦恼、吗？」沐雅汜顿了顿。齐桢轩的拥抱从脑海中闪过。
叶陆佳的声音里满满都是关心，『有的话可以跟我说喔。』
「……也……也不算是烦恼。谢谢你。你在忙吧？不打扰你了。」
『真的有事情要跟我说喔。』
「嗯，掰掰。」
沐雅汜把手机放回到茶几上，开启稿件。他从头检视了一遍错漏百出的文章，脸色通红。
动手修改，指尖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订正错字、改正语句、补齐断裂的句子，再看过几遍，把一些地方重新写过，在这过程里他仍然没办法很专心，心思总是又忍不住漂到齐桢轩身上。
过去和他一起相处的那些情景不断浮现。
打字的声响彷佛内心想要宣泄的叫嚣，有什麽正在心里膨胀。
把正确的稿子寄送出去後，沐雅汜又开了一份空白的文档。
这些情感，他想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