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由远而近，直荡入他们心底，瓦解了片刻前不染尘嚣的诡诞平宁。
天凝忆起今日下午的课程，问道：「你体育课选修的是什麽项目？」
苏常生已回复了原样，一双潭水潋灩的眸，无波深邃。
他缓缓说：「我的身体不怎样，体育课是免修的。」
天凝暗叫不好，兴许要戳了他痛处。她略低下头去，试图掩盖懊悔神色。
他是敏锐的，纵不多言，仅轻笑道：「免修才好。整个下午将很清闲。」
她不自禁，「我陪你吧？」
苏常生摇头，「你选了什麽？」
「马术。」
香城域广，不乏马场。柳天凝很早就习得骑术，拣了这项目自然是为了偷懒。
「上课加油，下次见。」他没有多留，在人潮更长以前回到教室里。
柳天凝换上骑装到练习场时，课程刚刚开始。
年轻女孩多爱美，骑马劳累，还得着裤装、戴头盔，是以选修这门项目的女生极少。
倒是看见了薛子瑶——天凝想，她若是为摆脱白薇她们而做的选择，真可谓上上策。
每名学生皆分配到一匹马，只余一匹无人的，正巧在薛子瑶身旁。
天凝过去站定了，低声闲聊：「你没跟她们一起？」
薛子瑶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天凝是在问她。依旧俯首帖耳地，「她、她们不喜欢骑马……」
说没两句，天凝兴致索然，支支吾吾的人，不很得乐趣。待教练允许大家跨鞍上马，天凝遂骑了上去，俐落轻盈。
余光瞥见，薛子瑶动作也尚算熟练。
「薛子瑶。」她唤。
她身子一抖，浏海盖住的眼看不清，视线应是闪避的，「凝、凝小姐。」
「你姓薛，为什麽要做白薇她们的小喽罗？」柳天凝说，「认清自己，好好地生活。」
话说完，驾马冲出去了，并不知薛子瑶在那儿愣了多久。
津桥有座专供马术课使用的人造林，已会骑术的人能在课上自由活动，天凝於是在林子里遛马，随意逛逛。
入春微风习习，她心情好了些许。思及薛子瑶，方才点拨了几句，若她能听进去，往後作用将不错。
天凝笃定，聂上行也算计到了薛家头上——大抵方式不同罢了。
她想得入神了，等意识过来，马竟已不可抑制地加速奔驰！
天凝心中大惊，先是安抚马，未果。一面咒骂，一面大声呼救，可林子人烟稀少，她不知早就跑了多远……她飞快想出几种办法，一则跳马，二则以防身小刀刺伤马匹，可两者皆有其风险……
她持续呼救着，紧拽缰绳，竭力控制马匹奔腾的方向——
就在她以为自己将坚持不下去摔落之时，疾驰的马蹄声自身後传来，接着便是腰间一股强劲拉力，桂花香气入鼻，以及冰凉的嗓：「松开缰绳。」
天凝倏地心安了，她听话照做，奔流的景色不再，万物归於静止。
失控马匹一头撞上树干，倒卧在地。
她抬起头。入目是他凝眸，眼里只有一人。
此刻她想不起命运，想不起天意，她希冀於他一次次给予的巧合，犹作困兽之斗。
没有什麽比这更令人沉沦。
天凝是後怕的，她话音轻颤，确认一般地说道：「苏常生。」
而他苍白的脸，彷若拯救她那晚的月色，静静地应着：「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