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新镇。
车子停在一幢旧公寓门口，顾念之随着任平生下车。
平新镇位於T市边围，是属於T市的卫星城镇之一，相较於大城市中心的繁荣，边陲城市多是住宅区，商业机能也未像核心都市那样繁华，整体的步调稍微缓慢一些。
今天一大早家里的门铃便应声响起，顾念之打开门才发现是任平生，眼前人一身西装革履，文质彬彬。
「早安，顾老师。」他弯着那招牌桃花眼，语声温润。
顾念之刚起床还有些恍神，愣了一下才道：「我们不是约地铁平新站？」
「我出门前想了想，觉得还是开车一起去效率比较高。」任平生转了转手上的车钥匙，「你慢慢来，我在外面等。」
「行，我再五分钟就好了，你就在外面等吧。」
语毕，顾念之便把大门关上，回头去整理出门的包包了。
任平生：「……」
不是，正常来说这不都是客套话吗？一般还是会请客人进屋等待吧？这女人还真的就让他在外面等？
……绝了。
任平生一口气堵在胸膛，盯着门板沉默了一阵，过几分钟也觉得挺好笑，那股气便随之消散了。
毕竟活了快三十年，他还从未遇过「个人风格」如此强烈的姑娘。
五分钟後，顾念之准时如约而至，随着任平生到地下停车场，上了他那台看起来就贵气满分的车。
……不愧是富二代，看着那车牌标志，少说也要几百万。
顾念之没有在任平生的财产上纠结多久，这天是平日，车程通顺，不到半小时就到达了平新镇。
「那孩子住这里？」她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建筑，壁色斑驳，目测下来每层楼两套房，然而一套房的格局似乎也不大，老旧气息扑面而来，裹着今日的阴雨，似乎都挟带了些潮湿的霉味。
「嗯。」感受到她隐隐约约的嫌弃，任平生应了一声，打开大门上楼，「他父亲赌博欠债，一旦输钱就酗酒打孩子发泄，家境不可能多好。」
闻言，有细小的摺痕攀上她眉间，顾念之又问道：「那他妈妈呢？」
「他没有妈妈。」
两人搭了电梯前往六楼，陈旧的气味漫上肌肤，顾念之不动声色地扫过墙上脱落的油漆碎片，来到了那孩子的家。
门铃声持续响了几分钟，才终於有人来应门。
眼前的少年约莫十五岁左右，身上还穿着洗褪色的绿色T恤，拄着拐杖艰难地帮他们开门。
「小禾早安。」任平生柔声向孩子打了招呼。
「任律师您好。」少年有礼貌地打了招呼，接着看到他身後的顾念之，眼底随即被细小的疑惑爬满。
任平生察觉到他的无措，温声道：「这是我朋友，叫她顾姐姐就好。」
「顾姐姐好……」
「你好。」顾念之很少被叫姐姐，心理上不知怎麽的有些别扭，面色却仍是平静，只淡淡地回答道。
任平生见少年似乎有些畏惧，便笑道：「她人很好，只是习惯性冷着脸，不用紧张。」
顾念之往他的方向瞟了一眼，没有说话。
小禾邀请他们在客厅的沙发坐下，接着欲去厨房倒水，任平生察觉了他的意图，顾虑到他的行动不便，於是将他拦了下来。
「没关系，我们自己有带咖啡，你好好坐着休息。」
少年仍是有些犹疑，顾念之见状便启唇：「没事，你就坐着吧。」
小禾惶惶不安地看了一眼任律师身旁面色冷淡的姐姐，犹豫了三秒终於选择坐下。
「最近还好吗？」任平生问道。
「还可以。」小禾回答，看了一眼自己打了厚重石膏的腿，「脚也没有之前那麽痛了，医生姐姐说大概一个月後能拆石膏。」
「那就好，但你还是要小心行动，不要让好不容易恢复的伤口又恶化。」任平生抿了一口黑咖啡，苦涩在舌尖蔓延，待那味道缓缓褪去後，他又开口问道，「那钱还够用吗？」
小禾点点头：「够用的，谢谢任律师。隔壁的蔡阿姨也对我很好，常常会多煮一份饭菜给我吃，真的很谢谢你们的帮助。」
「不要为了省那点钱饿肚子啊。」任平生看着少年那清瘦的身板，终是忍不住说道，「多吃点才会健康，生活费用完就跟我说一声。」
「可是……」
「不用可是了。」见小禾还想说点什麽，任平生直接打断他，半是开玩笑地道，「我什麽最多你还不清楚吗？」
小禾眨了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好的……谢谢任律师……」
顾念之见少年微垂着头，声音细如蚊呐，隐隐藏着哽咽，一时间有些心疼。
然而待他重新抬首後，她却在他眼里看到了坚毅。
「任律师，等我伤好了，我一定会努力读书考上第一志愿的大学，成为厉害的人，进入厉害的公司工作，回报你的恩情的。」
闻言，任平生也没跟一个孩子客套，只是笑道：「好啊，等我们小禾成为厉害的人来回报我，我下半辈子就靠你养了啊。」
顾念之瞅了他一眼，见他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番话，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你也是要点脸。」
「哪没有脸了？这麽好看的一张脸就在你面前，亲爱的你是不是该预约眼科了？」任平生挑了挑眉，接着凑到她跟前，与她距离不过几公分，「来，给你仔细看看。」
顾念之：「……」
她食指按住他的额头，面色平静地将他轻轻推离自身。
「哎……」任平生一脸苦大仇深，立马转向对面的少年，「小禾，你说是不是？」
「啊……？」小禾懵了懵，见他指着自己的面容，这才意识过来，连忙点头，「对，任律师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哥哥。」
顾念之见他那呆愣愣还不忘为任平生辩护的模样，莫名觉得有些可爱，忍俊不禁：「行吧。」
两个小时的时光一转而过，离开了旧公寓後，顾念之回忆起那少年和任平生谈笑的模样，只觉得有说不清的温馨和……悲伤？
是的，是悲伤。
当时她坐在一旁看着他俩聊天，不知怎麽的就觉得两人有一种雷同的气质，明明一个是身处上流社会的富二代律师，一个只是遭受家暴有着不幸身世的少年，照理来说应该会是天差地远的两个生命体，她却意外地感知到了两人灵魂深处的共鸣。
顾念之觉得自己魔怔了。
她又不是他们的任何一个人……共鸣个鬼……
可是任平生和小禾讲话时偶尔停顿的空洞，以及歛下眼睫後时不时流露出的深沉，都与平常精明干练的他有些不同，让她无法轻易忽视。
不过，也许是任平生这个人特别容易共情吧，就像顾清晨说的，他虽然放荡不羁，但其实是个善良的人。
上了副驾，顾念之兀自沉思，直到身旁人的出声，才将她从沉湎的思绪中拉拔出来。
「你这周日有空吗？」任平生目光平直地望向前方，状作无意问道。
顾念之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直接了当：「没空。」
任平生似乎毫不意外会收到这样的回答，他扯了扯唇角，轻声笑道：「真的不跟我去登山健行一下？」
闻声，顾念之挑了挑眉，将视线从人行道边的一丛花树移到他身上：「你？登山健行？」
毫不掩饰的信任匮乏。
「我们事务所的员工旅游约去山上的小木屋露营。」任平生余光瞥见她那没有任何修饰的嫌弃，抽了抽嘴角，「你是不是觉得我除了工作，其余时间都在泡吧玩乐？」
「是。」
这回依然没有拐弯抹角。
任平生深呼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
「顾老师，看来您对我有很大的误会啊。」
「没有深入相处，有误会是很正常的。」顾念之不以为意。
任平生觉得挺神奇的，这女人总是能把任何一项理亏的立场转化成理直气壮的模样，偏偏说出来的话还真的挺有道理，让人一时间无法反驳。
虽说他身为律师，能言善道近乎是成了本能，然而每次遇上她，他的这项长处便常常没有用武之地。
他搁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无声地敲了敲，眼底兴味翻涌。
「顾老师说的是。」任平生笑，「就像你说的，人总是要深入相处才会了解彼此，所以，你是不是该跟我一起去爬山了？」
顾念之：「……」
你也是真会融会贯通两相连结。
顾念之凝视着他修长的指，有阳光穿透挡风玻璃落进车内，在骨节突起的地方转了几个圈儿，温煦亮白得像是盛了一碗暖冬的定窑白瓷。
半晌，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可惜我不是很想了解你。」
车子平稳行驶，正好遇到了红灯，任平生踩刹车停下，侧首望向她：「但我很想了解你，怎麽办？」
「没怎麽办。」
顾念之不紧不慢地对上他的双眸，语声清冷：「我劝你放弃。」
任平生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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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宝宝们又带我飞了，我们念之姐姐和任律师亮起第一颗星星啦～★
看到的时候真的很受宠若惊，好谢谢你们每次更新的留言和珍珠支持ＴＴ虽然这种话很陈腔滥调了但还是想说，每一则留言真的都是我前进的动力。写作是一个人的事，可是有大家的温暖我才得以有动力继续匍匐前行，就算只是短短几个字的心得也拯救了好多时刻的我，你们一定不知道自己可能是随便留下的一句话有多厉害对吧！现在知道了哈哈哈，给你们大大大哈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