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
希甘希纳
“E——ren！”
骤然炸响在耳边的声音和周身温暖一扫而空令艾伦惊起，骤然睁开双眼，映入眼底的是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
那张脸，让艾伦的胸口突然间开始剧烈起伏。他无法自控的向後蜷起，双手紧抓身後的床单。
他看着面前的人一张嘴巴开开合合，却完全听不到声音，大脑一瞬间像是经历了长达好几亿年的空白。
“……就算是不想起床，也不……Eren？你怎麽了？”
对方还在说话。
“Eren？你在听吗？”
“不……妈妈？”他艰涩开口，“我……”
“啊啦，怎麽还哭了呢。”卡露拉心疼的拥他入怀，“是噩梦吗？”
是梦吗？
他的心脏在剧烈震动，一下接着一下像是天上的星辰陨落，挟着气势汹涌的火光烧过整片天空，将海洋蒸发，山岳弭平。所有的记忆彷佛都回到了命运齿轮转动的那一天，巨大的碎石砸烂屋顶，重压的房梁和砖堆轰然倒塌，让他忍不住泪水决堤，要把这麽短短几年漫长的灰暗与不可道都发泄出来，他崩溃地哭喊，就如同每一次化身巨人之後，要把内脏挤出的那样用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应该要笑的，回以这一切重现眼前的幸运一个笑容，却忍不住为既定的未来感到恐惧，喘不过气。出了城墙，生命仍然被笼罩在命运里。於是泪水混合着失而复得夺眶而出。
艾伦紧紧的抱着卡露拉，来自母亲的臂弯构筑成坚固的避风港。他用力地把自己埋进去，太过用力了，生出几分逃避的意味。
年幼的艾伦脸上有着和所有小孩子相同的稚气，卡露拉知道自己的儿子倔强执拗，性子极为别扭，就算发生了什麽事情也不肯示弱，是个非常要强，也非常有主见的小孩。
看到艾伦脸上鲜见的无措茫然，和那副隐隐流露出的不符年龄的沉痛，卡露拉暗自心惊，同时又满满的心疼。他轻拍艾伦的背，一只手按着他的後脑勺。艾伦出乎意料的没有抗拒，也可能是先前的一番大悲大喜大吼大叫耗尽了年幼的他。艾伦温顺的靠在他的肩膀上，时不时发出抽噎声。
半晌，艾伦後知後觉的从卡露拉的怀抱中挣脱。他直愣愣的盯着卡露拉，嘴唇无意识的碰合：“妈妈……”
卡露拉沉浸在泛滥的母爱中，这会儿正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关切的看他：“嗯？”
艾伦这才艰难从的巨大的震撼中抽回一丝理智，强做镇定道：“……不，没什麽。”
显然卡露拉深谙艾伦的别扭性格，卡露拉一点也不介意艾伦的闭口不言，以及方才的失控，只是慈爱的哄：“好好，之後想说随时能告诉妈妈。”
艾伦花了几分钟平复心情，试图弄清楚眼下的情况。
他当然知道他的妈妈早就在玛利亚之墙墙破时就不复存在。他当然也还记得阖上双眼前，自己并不在希甘希纳——甚至不是帕拉迪岛。
最後一眼看到的画面，是里维兵长提刀阴沉的注视他。艾伦可以肯定记忆中的那个家伙，是个彻彻底底的“人类最强”，太多人只注意到里维兵长可怕的杀伤力，却忽略他同样拥有坚韧不拔的精神。而艾伦正好清楚这点：也许里维兵长会让他多活个一两秒，那也会是在他没有余力反抗的时候；如果有必要，动起手来依然能毫不犹豫。
不论当时有没有人救他，或是发生什麽突发状况，都能肯定“艾伦•耶格尔”会从世界上消失。
走马灯吗……不。他思索着，忽略掉来自卡露拉的叫唤。难道是巨人之力出了问题？但显然这长达千年的传承中从未出过类似的失误，如果要说谁能随随便便就使人经历这种“回到过去”，那也绝对不可能是他自己。
难道是……“始祖？”他喃喃自语，没注意到身後的卡露拉。
“啊咦——痛痛痛！”卡露拉拧着艾伦的耳朵，“吃——饭——了，爸爸今天要回来，等等吃完饭要帮忙家事，知道吗？”
艾伦吃痛地看着他，年幼的外表给了艾伦放松和脆弱的藉口。他忍不住同孩提时那般不满的嘟嘴，小声抗议道：“他不会那麽早回来啦。”
“Eren，”卡露拉不赞同地叉腰，“就算那样，也还是要乖乖吃早饭呀。”
也许是多年以後，身边不再有人会对艾伦说出这种略带指责又亲密的话，卡露拉状若平时的一句话进到艾伦耳里，突然令他心脏的某处被触动到了。
他难得乖巧地点头：“好啦，我会好好吃饭的。”率先翻身下床往餐桌跑走了。
卡露拉甚是欣慰。
啊啦，艾伦笑了呢。
天空一如既往蔚蓝，太阳日复一日升起，今天也是个好天气。
孩子们嘻嘻哈哈跑过街道，大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飞鸟越过了城墙，札进绿树与蓝天的世界。
艾伦仍然不敢置信，他看向窗外，这一切是梦吗？
啊啊，是梦的话，一定是个噩梦。
可是他身处在841年的希甘希纳是事实，他经历过的近八年的噩梦也是真实的。
希甘希纳的城墙，就算藉助工具，普通人也很难横越，终其一生活在自己造的囚笼中，自欺欺人享受安宁。高达五十米的城墙从眼前一直连绵到远处，将人们的世界一分为二。
很少人会意识到，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是何种截然不同的风景，更没有人知道，墙之外还有广袤的陆地和海洋。
城墙是有边际的，但这个世界没有。
而由城墙所带来的安宁，也是……有期限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