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梓露昏睡得并不踏实。
力量似乎在壹点点流逝,连同生命力。晴空浩渺,四野苍茫,她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好像很快就要离地而去,到达壹个很高很高的地方。
结果,壹股暖流缓缓涌入,给她枯败的身体重新注入着生机,壹点壹点涤荡着她身体的每壹处。而耳边的聒噪,却是时远时近,时模糊时清晰。
“内伤,她怎麽会受内伤?”
“二少,她怎麽受的内伤,你真的心里没数?”
“我……我干的?”
“您领悟的真快,我给您鼓鼓掌。本来以为在闺房里有这种爱好的壹般都是些口味重的,万万没想到,我接诊的第壹个在床上被折磨出内伤的病人,是被壹个缺心眼搞成这样的。”
如果不是昏迷中没有力气,崔梓露都要笑出声来了。
海东明这货是真的彪啊,傻到连说他有什麽坏心都无法让人相信。
只可惜,傻子认死理,而他认的死理,不是你。
再次陷入深度昏迷中的崔梓露看不到,海东明为了给她输送内力疗伤,壹张俊脸壹阵红壹阵白,本就削瘦的面颊已经渐渐凹陷,大颗汗珠顺着额头滚滚而下。壹旁中年大夫蓄着几缕山羊胡,嗑着瓜子翘着二郎腿冷飕飕地点评着:“作吧,你就作吧,先把人折磨病了,再往回救,也不知道有多少内力经得起这麽的嘚瑟。便是你功力深厚,耗得起,这姑娘我看也未必耗得起,这回已经伤了胞宫,要是当真影响了子嗣,看你跑哪儿去哭。”
海东明沈着壹张俊脸不说话。
他……其实不是很想要孩子。
不是很想,将自己这壹身卑贱而冗杂的血液,传承下去。
只能拼尽全力救她,治好她,心里壹万遍地念叨着,不要死,不要死……
他不想再壹次看见有人倒在血泊里……当初他还小,没法将母亲救回来,现在他长大了,不希望再重复壹次当年的无力感。
你终究成为了你最害怕成为的人,海东明……
你以为东珠可以救赎你的命运,以为她那麽强大那麽优秀,壹定可以让你走出亲生父母遗留下来的原罪的怪圈,可是她注定不属於你,而你,最终还是向女孩子伸出了罪恶的黑手,重复了你那禽兽不如的父亲当年所做的事情……
禽兽会难过吗?
原来会的……
原来当年那个畜生迅速染上酒瘾,壹喝醉就念叨“素馨”的时候,心里是真的难过的。
可畜生之所以会成为畜生,便是明知会难过後悔,还是会去伤害自己最爱的人……
“对不起,”海东明将崔梓露牢牢抱在怀中,唇瓣摩挲着她乌黑的秀发,壹双手臂想用尽全力,却又不敢用力,生怕自己壹个用力,会加重了她的伤情,“我想改,我想改……给我壹个机会好吗?哪怕你醒来,恨我,骂我,再也不理我,也要醒过来……再给我壹次机会,我想好好对你,我想学着做义父那样的人,我想好好对你……”
海东珠推开他们的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壹幅画面。
“她怎麽了?”虽然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可见到这壹幕,她还是选择先问问崔梓露的情况。海东明眼眶红红,整个人如疯似癫,此刻问别的,估计也没多大用处。
察觉到有人进门,海东明下意识将崔梓露往怀里紧了紧,回头看见是海东珠,才慢半拍放松了些许,露出壹个干瘪的笑容:“哦,我们圆房了,我不知轻重,伤了她,现在还没醒呢。”
海东珠皱起了眉:“圆房圆成这样?所以外面的人说听见你们屋里鬼哭狼嚎像是不太对,是真的?所以你才壹直都没察觉,义母和梓萱,都不见了?”
听到前半句,海东明脸上表情僵硬,死壹样难看,却始终也没有反驳,听到後半句,才後知後觉反问道:“义母和谁不见了?”
“梓萱,就是兰儿,我的丫鬟。这时节,义母带着个小姑娘出寨是什麽情况?说是用了义父给的腰牌,壹路畅行无阻,我醒来的时候都走了好远了,刚安排了壹拨人出去找。”
“小姑娘?”海东明蓝眼睛瞪得老大,“你那丫鬟是个男的,趁着你昏迷不醒……对你……把你……你还不知道吗?身上,都没感觉?”
海东珠疑惑道:“男的?真是男的?他把我怎样了,他把我伤治好了呀,照理说以他的性格,此刻定然寸步不离守着我,怎麽会走呢?身上有什麽感觉……通体舒泰?”
海东明已经无语了:“我亲眼看见他下面长着鸡鸡蛋蛋,胸也是平的,还有假?他把你怎样了,他亲口说自己迷奸了你,难不成是骗我的?”
海东珠壹把抓住了个奇怪的重点:“你把他看光了?我那屋门是你轰碎的?”
海东明脸壹僵:“我敲门不开,怕你有什麽危险……”
海东珠却是脸壹白:“完了,我知道了。他不是义母的女儿,是义母的儿子,而你来势汹汹,义母怕你对她的儿子不利,才带着他逃跑的……义母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这冰天雪地,母子独行,若是出了点什麽差错,我海东珠百死难辞其咎。”
海东明脸也白了个彻底:“什麽?”
“你守着寨子,我去追。无论如何,这里不能乱,你壹定要坐稳阵脚。他们回来之後,你也不要再喊打喊杀,无论如何要把义母稳住,义父的骨肉是第壹位的。”
海东明伸手给了自己壹耳光:“都怪我多事,惹出这麽多麻烦……刚刚居然还在……”
海东珠摇了摇头,惫懒推卸责任给他,只说:“我先走了,你打起精神来,若有贼人调虎离山,你要挡住。”
海东明坚定地点了点头。
海东珠转身离去之前,忽然瞥见崔梓露床边露出壹角字纸,好奇之下缓了身形,二指壹拈,将整张字条抽了出来,皱着眉轻轻打开,看了两行,脸色瞬间就变了。
海东明纳闷道:“怎麽了?”
海东珠将字条交给了他。
海东明拿过来壹看,只见上面写道:
梓露,近来无恙否?叔意外逃出生天,早欲与汝通信,只每每临纸不知所言,深知梓骅壹事,我二房亏欠你姐弟良多,汝心中心结,非三言两语所能解。如今你深陷匪寨,亦有二叔之过,实难推脱。然大房之牺牲,皆是为我崔氏门楣,家族亲眷,绝不会置之不顾。
余闻之,汝以绝顶聪慧,与贼子周旋,贞洁得以保全,实乃壹大幸事。汝为崔氏最尊贵之长房嫡女,身具凤命,绝不应明珠蒙尘。今叔与谷大监共谋举大事,欲扶保周王世子齐珩为帝,世子与汝青梅竹马,堪为良配,汝自随婶母前来,定能与世子成其佳偶。叔之亏欠,必偿以後位,万望前来。
落款,二叔。
刚看到“凤命”的时候,海东明还有点疑惑,等看到了後来,到底是明白了过来,捏着字纸的手,已经微微颤抖了起来。
海东珠微微皱眉,说:“此事已不再单纯,既然梓萱的生父还活着,那义母出走,恐怕也有这个原因。我出去追击之後,你紧闭寨门,不能让任何人出入,寨中,恐怕已有内鬼。”
海东明抱着崔梓露的手渐渐僵硬:“她……也是吗?”
海东珠不置可否:“义父不是快要赶到了麽?等他回来再说吧,我先去了。”
………………这是作者有话说的分界线………………
二哈明的原生家庭,给他带来的负面影响很多,让他很容易陷入纠结,害人害己。珠总就不壹样了,珠总是大当家从小带大的孩子,性格像他,很豁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