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金月一直没有走出房间。
她在房间里看完了剩下的半集综艺，然后拿出电脑开始写东西。因为是暑假的最后一天，金明还特意来门前嘱咐她早点睡觉，十点以后外头的声音消失，洗漱完毕，走动的声音也没了，再过了一会儿，鼾声从隔壁传来，金月知道她爸睡着了。
十二点半，她的咖啡喝完，东西写到三分之二，还有一些思路，想着干脆一鼓作气写完，先起身，准备上个厕所，刚刚站在原地伸个懒腰，她就听到门外有人敲门。
隔壁的鼾声依然，敲门的是徐年。
金月走到门边，冷笑着把灯关上了。
“啪”的一声，房间一片漆黑。
她站在门这边听了听，外头一阵安静，也不知道徐年走了没。
——“我知道你没睡。”
行，没走。
真不识趣，金月想。
她只道：“有话快说。”
沉默了半分钟，徐年的声音传来：“我没有吃晚饭。”
金月扬眉吼：“关我屁事？！”
那边又不说话了。
房间的灯灭了以后，屋内只有微弱的月光照耀，门缝一片深黑，客厅的灯也是关的，徐年站在黑暗里，他又沉默了大概有两分钟，慢慢开口，问金月。
“你就这么讨厌我？”
金月哑了半天，她几次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思前想后，她突然来了火气，扬声问道：“你自己家要什么有什么，凭什么跑到我家来占地方，莫名其妙吧你！”
“因为……”，那边很快开口，可“因为”之后的话却半天都没吐出来，金月等得眉头紧皱，差点儿就要破口大骂。半晌后徐年堪堪避开金月的怒火，适时接上了后文，他说：“因为我不喜欢徐江，我也不喜欢妈。”
金月乐了，声音是笑的，脸却冷了下去，她说：“你这话应该说给妈听。”
间隔半分钟，徐年的声音传来，他说，“她知道。”
金月沉默了片刻。
她扬眉，隔着门敲了敲，表示听到了。满意之后她也妥协了一小步，告诉徐年，“厨房柜子第一层有挂面，冰箱里有鸡蛋，你可以下面吃。”
等了一会儿，没有脚步声，徐年还站在那里。
他说：“我不会下面。”
金月被气笑了：“那你饿死好了。”
“……”
她又补充了几句：“别指望我给你做饭，你是大少爷就要被人伺候吗？我他妈还是大小姐呢！艹。”
徐年一点都没生气的样子，声音还是平平淡淡的，他说：“我给你带了礼物。”
“呵，你当我是小孩呐？”金月冷笑。
“嗯，”徐年说，“给你带了最新款的macbook pro，retina屏的，最高配。”
金月瞬间怒火中烧，“就你有钱是吧你他妈——”，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门，才刚打开门缝，房门就被大力拉开，徐年用一只手捂住金月的嘴巴，另一只手环住她，把她箍在怀里，压着她紧紧贴在了房门后的墙面上。
她感觉到自己被限制在他怀里的狭小空间，无法动弹，黑暗里男生的气息骤然贴近，在金月的额前喷薄，气味清冽，刚刚洗过澡的香气扩散，热腾腾的。他的声音比刚刚稍微哑了一点点，看得出是在尽力压下声调，他说：“小点声，别把爸吵醒了。”
“放开我！”金月想咬他，张开嘴往前够，奈何他贴得太紧了，她根本没有用牙的空间，只能悻悻收回。舌尖在收回的过程中舔过他的掌心。
徐年猝然收回手。
金月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一吓，气焰萎靡了一半，但到底是不爽，用了点力气把他往后推，“别动手动脚，滚出去！”
徐年没有被她推动分毫。
男孩只是看着她。
女孩被他逼到门框和衣柜的夹角，唯一的月光被他身影阻挡，让她几乎无法视物，只听到沉沉的蝉鸣和机械的空调音，混合着男生稍稍有些重的呼吸。他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金月心头一跳。
她直觉有些不安，却见男孩子迎着她的目光，静静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她看不清楚，只能从微弱的光照里判断那大概是个方形的小盒子。
他说：“礼物。”
金月接了过来。入手的瞬间手掌下压——比她想象中的要重一点。
这么小的盒子，装的东西还挺沉？她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小盆多肉。
“玉露。”徐年突然说。
金月抬头，“嗯？”
于是徐年又说了一遍，耐心地解释着，“多肉的品种，名字叫做玉露。”
金月的思绪突然被拉远。
她想起周蕙改嫁之前，徐年跟他一起住在这间房的时候——太久远了，以至于记忆飘渺，只能隐约回想起某个碎片——小学上完《鹊桥仙》那一课（当时还叫做金年的）徐年回家跟她讲，他要改名了，他早就受不了“年”和“月”这两个名字，觉得太俗，从此他要改成“金风”，化用自这首“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诗，意蕴非凡。金月问他：“那你叫金风，我叫什么？”金年说：“那我也给你想好啦，你叫金雨，我是风你是雨，我们还是好兄妹。”
“这就不俗了吗？”金月捏着他耳朵大声问，后来他们两打成一团。
那个时候，他们都以为，兄妹是一辈子的事。
而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金月垂下眼眸。
徐年把多肉的盒子放在了金月的电脑前面，回到她面前的时候揉了揉她的脑袋，“喜欢吗？”
“不是说是macbook吗，”金月侧开脑袋，嘟囔，“骗子。”
“不这么说你能给我开门吗？”徐年轻轻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饿了吗？一起吃点东西？”
“谁要跟你一起吃啊？”金月说，依然没有看向他的眼睛。
“嗯，我们阿月要跟我一起。”徐年牵起她的手。
他的手掌有点潮湿，掌心滚烫，而金月却很冷。徒然被握住，金月下意识挣扎，没想到徐年握得很紧，径直拉着她往前走，根本没有给她挣扎的机会。
她慢吞吞跟在后面。
落在身后，金月看到徐年的背影——太久没见了，这时候她才发现他长高了很多，男孩的眉眼长开，看起来更像个男人了。
她不情不愿地被他牵着，很快走到了客厅里，徐年放开了她。
男孩打开灯，房间被照亮，金月才发现厨房的锅里正盛着一碗热腾腾的面。除了鸡蛋还有番茄，旁边的两个空碗加了调料，一碗醋多加了葱花，另一碗没有葱花，辣椒更多。
他还记得啊……金月想。
她沉默地坐在了桌前。
徐年利落地盛面，递给金月，也给自己盛了一碗，面对她坐下。
金月思绪万千，等到她把鸡蛋放进口里的时候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既然自己煮了面，叫我干嘛啊！”
徐年放下碗筷，朝她笑了笑。
那笑容看得金月不太好意思，不知怎的就低下头来。
她听到他说，“嗯”。
“因为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