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呲——”一段电磁杂音。
“阿佳妮·维尔纳德女士，你好。邓肯实验室已就位。”
“……王雯实验室已就位。”
“收到。”
次日清晨九点是物理所各个实验室负责人月度的工作报告时间。她是物理所负责人，她绝不能让自己的不安表现出来。
站在卫生间里用冰水洗了脸。镜子里的女人平静至极。通常情况下，她擅长用这副令人心安的面孔示人，但是近期的事情太多，她得再三确保仍然能扮演好一个情绪稳定的科学院领袖。
现在，她看着通讯屏上自己的举止，她觉得自己表现得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等例行报告结束，她理好材料，准备去吃午饭。
“梅耶？你上午的工作结束了吗？”
“结束了，去哪吃？楼下吗？”
“……远一点吧。”
两人最终定在了距离科学院四个街区外的一家饭店。
阿佳妮走进饭店的时候，梅耶已经坐定了。
“我饿了，就先点了。”
阿佳妮点点头，坐在她对面翻开了菜单。
“身体好点了？”
“嗯。”阿佳妮点点头，一边找服务员点好了菜。
“梅耶，你的超新星项目进展如何？”
“和你一样，阿佳妮。”梅耶靠在椅背上，言辞微妙，“恰到好处的速度。”
“嗯，”阿佳妮没有再问，她换了话题，“梅耶，我现在有点不安。”
“怎么了？”
“昨天晚上，我的实验室借调的数据分析师把数据拿到了实验室外面……”
“还在物理所的楼里吗？楼里没有接外网，基本上不会泄露。”
“是的……我让他去主控室找工作人员删掉监控，但是，诡异的是，他说那段时间的监控原本就坏了。我今天凌晨自己黑进主控室看过，他没有撒谎，那段时间监控确实发生了故障，没有人为删除的痕迹。”阿佳妮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
梅耶说不出话来。这件事确实从头到尾都透露着诡异。
“那个数据分析师呢？他哪里不对劲吗？”
“我不知道，我说不上来，但是我觉得他有哪里不对劲……”
这家店处在阴影地带，是普鲁特的监控系统没有覆盖之处。阿佳妮仔细想了想这件事，忽然觉得同昨晚一模一样的场景被放到更大的环境里再次出现了。这个认知让她头皮发麻。
“阿佳妮，阿佳妮！”梅耶掰开了她握得过紧的拳头。手心已经见了血痕。阿佳妮骤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又开始抖了起来。
“阿佳妮，你这个样子不行，”她轻声叹息一句，“虽然我从来没过问过你，但是你现在的焦虑症症状已经……很明显了。”
“去寻求过医疗帮助吗，阿佳妮？”
“不，梅耶，你知道我没法……”她面色惨白，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嘘，阿佳妮，”梅耶做到了阿佳妮身边，“别怕，放松，听我说。”
“有抗焦虑药物吗？”
“……家里有苯巴比妥。”
“好，吃完饭我们回去拿，好吗？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我还是要说，普鲁特人拿到数据的概率几乎为零，一方面物理所根本没有接外网，另一方面那时候得监控也坏了不是吗？你亲自查证过的。”
“第三件事，如果泄露出去，你现在该想的应该是财政部的审查人员来问询的时候你要怎么解释。说真的，你都提前知道了对方掌握的信息，不过是找一个合理的解释罢了，不会有问题的。”
阿佳妮没有胃口吃饭。梅耶把阿佳妮的午饭打了包，走回了阿佳妮家。阿佳妮取了两板苯巴比妥。她一颗一颗把药丸抠出来。扣第三颗的时候，梅耶抓住了她的手。
“阿佳妮……你这样会成瘾的。”
可是没有办法，梅耶。
我没有办法。
“就这一次，梅耶……下午三点半还有报告，我不能出纰漏。”
“就这一次。”
梅耶静静地注视着阿佳妮。她掰开她的手，慢慢倒出来第三粒药丸。
“梅耶，对不起。我……”
“嘘，阿佳妮，”梅耶把手指放在阿佳妮的唇上，“你没有向我解释的义务，你可以做任何决定，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过。”
想哭的欲望汹涌地撞上来。阿佳妮把三粒白色的药丸倒进嘴里，仰起头喝了水。
梅耶站起来的时候，比阿佳妮高了半个头。她抱住阿佳妮，把她的头埋在自己的怀里，“阿佳妮，我知道你背负的是什么……但是，说真的，你没有义务为任何人负责——任何人。所有人都死了也没有关系，你活下来就好，阿佳妮……我不会怪你的，没有人会怪你的。”
她总是能够用这么温柔和平常的声音讲那么冷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