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光影集--第一卷胶片1

正文 光影集--第一卷胶片1

她从火车上跳下来,拽紧肩上的背包带子,往出口走去。

火车呜鸣一声,又向南开去。

掏出手机,火车站里的信号不太好,她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才勉强有了两格,几条微信被刷新出来,最新的那条是群里一个小男孩发的。

【祝谢老师清明节快乐!@谢老师】——真是个傻子,傻的有些可爱。

于是本来挺快乐的谢老师,看到这条信息之后,有些哭笑不得。

按灭手机,她也没管剩下的没看的信息。跟随三三两两的人群往外走,穿过阴暗潮湿的地下通道,她终于走到出口处,在旁边的小摊上买了根热乎乎的玉米,边咬边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还挺甜。她想。

现在是八点不到,她坐了几个小时的硬卧才到。可能是习惯了凌晨出发,喜欢透过车窗看外面满城黑暗,路灯昏黄,天色也如残墨般。未知的旅途给她带来别样的刺激感觉,虽然前路渺茫,可她依然期待,不论是失望还是惊喜。

走在小道上,路边的梧桐树才刚抽芽,昨夜下的雨被树枝乘接了不少,一滴两滴往下坠。

四月的天气很清凉,她外面穿了一件驼色的风衣,里面是白衬衫加黑色牛仔裤,衬衫束进裤子里,显出细瘦的腰线。一阵风吹来,她索性站在路边,几口吃完了玉米,抽了张湿纸巾擦拭自己的沾了玉米汁的手指,然后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空出手将风衣的带子绑了个结,她觉得自己的胃好受了些。

路边蹭过来一只猫,她睁大眼睛,露出笑容,摸到背包右侧的口袋,掏出个袋子——里面装了些猫粮。

她蹲下来,往手掌里倒了些猫粮,然后冲那只黄白毛的花猫“喵——”的叫了声。

闻到了香味,猫咪果然向她走来,犹豫了会,看见她没动,才将头靠了过来,露出粉色的小舌卷走她掌心里的猫粮。

手心痒痒的,湿湿的,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她将手掌倾斜,猫粮掉在地上。猫咪便顾着低头吃猫粮,她趁机在猫咪头上摸了摸,将手上的湿润和猫粮的香味抹去才好受了些。

有路人在看她。

“哎哟,这只猫从来不理人的!这小姑娘挺招小猫喜爱的嘛!”

作为天生的猫薄荷,她确实挺自豪。她冲那位大娘笑了笑,露出可爱的虎牙。其实她笑起来很好看,有种少女的纯真,可是绝大多数情况她是不笑的,故作老成。

找好角度,她举起挂在脖子上的单反,给这只猫咪拍了几张照片,大致看了看,还凑活,她也不打算再扣细节拍下去,这本来就不是她此行的目的,这只猫咪算是这次行程的惊喜吧。

她要去的地方是一座寺庙,听说里面住着几只猫咪,长得可爱,何况住在佛祖脚下,好似开过光一样,就是出没不定,能撸到也算是运气。所以趁这次有时间,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发了。

最近手痒,想撸猫。

还有就是她的确想蹭蹭福气,转转运。

打开地图,找到自己定的那家酒店,她递上身份证。

前台小姐从那只白的透明的手上拿走身份证,再看向她,看到她胸前的相机目光停了一秒。

“谢裘烟?”

她点点头。

前台小姐还给她身份证,给了她一张房卡,“您的房间是209,在二楼最里面那间。”

“谢谢。”

谢裘烟转身上楼。前台小姐摇摇头,叹道:“又来一个。”

她的脚步顿了顿,才拾阶而上。

脚步声被厚重的暗红色的地毯给消了音,地毯上金色的花纹已经看不出形状。逼仄的走廊,明明是早上,光线却昏暗,走廊尽头有扇窗——唯一的光线从那儿透入。

有个人站在那,身材高大,一只手举起来拿着什么。

因为逆光的原因,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是直觉告诉她,那个人应该是个男人,而且正在看着她。

她慢慢地走了过去,三米,两米,她闻到一股烟味。

怪不得。

房间里味大。走廊尽头烟雾报警器感触不到。

她面无表情,看也没看他一眼,走到他面前,拿起房卡开了门,走进去后用腿用力一勾,门关上了,卷起一阵劲风。

烟灰被震得掉落一截,落在他指上。

他侧头眯起眼看着紧闭的房门,后知后觉般“嘶”了声,弹弹烟灰,将剩下半截的烟按熄在窗台,将窗户推开半扇,转身回到房间里。

他们住对门。

什么素质!

谢裘烟摔门,将房卡插到卡槽里,房间响起“滴”的一声,暖黄的灯光自动打开。

房间不大,只有一间单人床和固定在墙上用几根木板搭起来的简易桌子,摆设简单,她的要求也不高,毕竟这个小旅馆也不能装潢成星级酒店不是?

她把背包扔在床上,先走到窗边,“刷”地拉开窗帘,可以看到楼下的街道和来往的人群,她推开窗,呼吸着窗外新鲜空气,一只淡绿色的小蜘蛛被她惊的立马缘着蛛丝向上爬走了。

她静默一瞬,又举起相机,找角度,调焦,对焦,按下快门,图片上显现出她刚才看到的一切,可是,好像又有点不一样。

没有生命,没有感情。

对于实景和照片,究竟是她这个欣赏人的心境发生了变化,还是另有其他?

她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往后梳,这次出门就是想减压的,可是她现在好像还处在那烦躁不安、如有所失、碌碌无为的恶性循环之中。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离开了窗台。

风衣口袋传来震动,她摸出手机,也不看是谁,左手撑着额头闭眼接听。

“喂?”

电话那头顿了一秒,直到她不耐烦地问了第二句,那头才出声。

“裘烟……”

她睁眼,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未知号码,冷哼一声,果然是不知悔改,锲而不舍。

“求求你别挂电话,让我说完好吗?”无奈的语气伴随电波传到她的耳膜里。

他何尝这样求过自己?怎么现在这么低声下气这么贱了?

可是背叛犹如利剑狠狠插入她的心窝,她有感情洁癖,不能容忍,更无法淡然处之。

“沈一奇。”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瞬间停止了。

“滚。”

什么废话都说过了,什么“我们已经结束了”、“别再打电话了”……她实在是不想再多说一句。

“对……嘟嘟嘟……”

她挂断,连一句话都不让他说完,利落地拉黑这个号码,手机扔到一旁,她浑身舒畅地倒在床上,想着自己是不是要换个新号码。

不过新号太麻烦,绑定的银行卡和软件统统都要更改,而且就算她换了新的,沈王八也会查到她,她想不通,明明他都已经跟别人你侬我侬蜜里调油,怎么还会有心思跟自己谈一场不咸不淡的恋爱?

她晃晃脑袋,几缕头发杂乱地覆在她脸庞上,视线里,黑色的头发,白色的天花板,黄色的灯光……几个小时舟车劳顿带来的疲劳一下子向她袭来,她闭上眼,本来以为自己不累,还能坚持,其实身体比她心里要诚实许多。

那就这样吧,都给我滚。

陈宪从房间里出来,特意看了眼对面,依旧房门紧闭。

移开视线,他阖上门,手指离开门把手,不自觉又用大拇指摸上了那块被烟灰灼伤的皮肤,舌头扫过后槽牙,又想吸烟了,他赶紧快步离开走廊。

“帅哥,去吃午饭呀?”前台小姐见到他笑着问了句。

他回:“嗯。”

“我们酒店也能点菜的,既实惠又好吃,菜都是新鲜的。”前台热情地招呼他。

像这种的小地方的酒店,后面一般会连带着饭店,食宿一条龙服务,不让旅客的一分钱流去外人田。

他像是在思索,浓密的眼睫毛垂下来,看不清眼底的波澜。

就在前台以为他要拒绝时,没想到他回了个字:“行。”

前台冲他眨了眨眼,他还是那副表情,好像看她就像看一根黄瓜。

“那您往这边走,”前台浮起一抹微笑,比了个手势,“您看您是要个包间还是?”

“不用。”

“……好的。”

嘁,前台看着他的背影,不就是长得好看吗,跟个冰棒似的!

陈宪往酒店后门走,后门连着一个院子,两栋独立的小楼,一栋应该是饭店,门口还挂了塑料的隔断帘,帘子本来应该是淡蓝色的,不过在半人高的地方已经沾满了褐色的油渍。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杵在门口,脸色蜡黄,仿佛没有睡够似的,眼睛像是强忍着睁开一条缝,看到他过来,男孩立马打起了精神,替他挽起帘子,他微微点头,说了声“谢谢”。

饭店大厅里的人还不少,好几桌都是附近的工厂下班过来吃午饭的工人,穿着一致颜色的工服,一人手里拿了个酒瓶在那吹,嘴里还不时爆出一两句玩笑话,推杯换盏之间,桌面一片狼藉。

他挑了个角落的桌子,甫一坐下,就有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左手拿了张菜单,右手提了壶茶水过来,冲他点头微笑:“几个人?吃些什么?”

他道:“一个。”

老板娘在记菜单上画了一笔,他低头快速瞄了瞄菜单,点了一荤一素两个菜。

“要来一瓶酒不?”

“不用,谢谢。”说着便把菜单还给她。

老板娘抿嘴笑了笑,扭着腰又钻到厨房去了。

他倒了杯水,细碎的茶叶从壶口漏出来,慢慢沉积到杯底,除了碎茶叶,还有些细细的黑色沙子,他看到了,没说什么,喝了一口,其实没啥味道。

菜很快上来,他从一旁的筷筒抽出一包一次性筷子,掰开,简单磨去上面的毛刺。

老板娘给他拿大碗盛了一碗白米饭,米饭软糯,不像北方一样细长有嚼劲。他夹起两根青色欲滴的四季豆塞入嘴里,嚼了嚼咽下,又添了口米饭。

忽然小腿好像被什么东西蹭了蹭,他微微皱眉,看到一条小狗在他脚下,不时用鼻子嗅嗅水泥地,不时抬起头用两只黑色的湿漉漉的眼睛瞧他。

怪不得地上有那么多油渍了。

他笑了笑,夹起一块肉扔到它嘴边,小狗靠近,先是闻了闻,大概是太香了,它立马就叼住吞到了腹中,吃完还用舌头舔了舔地上的油渍,显然是意犹未尽。

于是就有了第二筷、第三筷……

谢裘烟一进门就看到角落有个男人在拍狗。

他坐的偏,但是还是一眼就看到了。

相机应该是徕卡的,谢裘烟仔细看了一眼,没错,刚出的最新型号,当初看到价钱时她就退缩了,末尾少个0她还勉强能接受,没想到这个男人也是个有情调括号有钱的人。

本着好奇的态度,她再多瞧了他一眼,黑色夹克,里面是一件黑色短袖,隐约可以看见紧绷的肌肉,下面穿了军绿色工装裤,露出好看的脚腕,脚下再踩一双经典款的万斯板鞋。

因为低着头,又戴着棒球帽,她看不太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出鼻子高挺。她不咸不淡收回视线,想到长得好看的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具体参见她前男友就知道了。

“姑娘几个人啊?”老板娘走到她这桌招呼。

“就我一个。”

“哟!姑娘你来这探亲的?”老板娘边刷刷刷写上她报出的菜名。

谢裘烟不想多说,特别是她如今一个人出门,最好不要说太多。

她抿唇,摇了摇头。

老板娘愣了一秒,又勉强笑了笑,“姑娘要什么酒水饮料么?我这还有自家酿的青梅酒,喝了的人都说好!”

又是摇头。

老板娘自讨没趣,给她记了菜名就走了。

她将单子撕下来夹在绳子上,撇了撇嘴,“又来个木头桩子,嘁!”

两个木头桩子。她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

被说成是木头桩子的陈宪和谢裘烟都默默地坐到位置上,一个总算把盘子里的肉都挑了出来喂狗,一个则是捏着筷子夹菜。

他抬头,就看到那与周围烟火气格格不入的清冷背影,她身后就是那一伙男人在有说有笑,酒瓶倾倒,袖子挽起,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他忽然举起相机来,拍下这一幕,将焦点对准她的背影,按下快门。

直到后来谢裘烟看到了这张照片,眯着眼盘问他是不是当时就看上她了,他也回答不出原因,鬼使神差吧。

陈宪走到前台,掏出钱包结了账,谢裘烟就坐在他身后,听到他用低沉的嗓音问“多少钱”。现在连声音也听到了,她身子有些软,不怪她,因为离得太近,而那低沉的犹如大提琴般的声音就像是他在她耳边说话。

醒醒谢裘烟,别忘了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收银员找了钱,他接过,说了句“谢谢。”

他侧头往旁边看了一眼,只一眼,又风轻云淡般移回视线看向正前方。

身后的人大步离开,带动一阵风。

她戳了戳盘子里的豆腐,天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关注他。

她想了想,可能是因为他手里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吧。

他跨出大门时笑了笑。

她也点了四季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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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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