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请你看着我(兄妹骨科)--裴铃铛(后记下)

正文 请你看着我(兄妹骨科)--裴铃铛(后记下)

裴嘉工十七岁时,到加州读书。

白珍丽有本事。婚离了,裴父有了新人在侧,她却能保全裴嘉工没受多少影响。

然而保护得太多太好,形成了潜在的反作用,裴嘉工习惯于寻找些保护,结交些年长的、说话有分量的伙伴。

很是意外的,黄嘉臣接到了白珍丽的电话。白珍丽主动陈述着,她是如何地花功夫,才联络到许久未曾谋面的唐母,找上的张宗恺。

“阿铛好吗?”白珍丽问了一句,表了表客气。

“她很好。”黄嘉臣道。白珍丽落下了电话。

黄嘉臣放下电话,抓起车钥匙,往警局开。裴嘉工刚来不到一个月,居然涉进了贩毒案里。

张宗恺推荐的律师已在警局等候,黄嘉臣交上一大笔保释金,裴嘉工被警察带了出来。

这时,黄嘉臣本是可以走了,却有些挪不动步子。裴嘉工惊慌,在律师面前失态。黄嘉臣选择留下,安慰了几句,做了会儿中间翻译。

律师走后,裴嘉工道:“阿哥,我饿了。”

他是看上了黄嘉臣的稳妥与正气,寻求着黄嘉臣的照顾与保护。

黄嘉臣看了看手表,对裴嘉工道:“好,我带你去吃饭。”

两个人进了警局对面的美式餐厅,四周有警员来买餐。裴嘉工停下左顾右盼,埋头耸肩,囫囵地吞下了两只瘪瘪的油腻汉堡。

“阿姐好吗?”裴嘉工与黄嘉臣套起了近乎。

“她很好。”黄嘉臣一边开车,一边回应,声音很平,听着像累了,也像是有些冷淡。

“我见见她吧?”其实,裴嘉工是不想一个人回家住。如果警察再来,或是要接法院的传票,他希望有黄嘉臣在旁边,为他顶顶事情。

“她不在这里,在纽约,”黄嘉臣顿了顿,讲了句日后之约,“可以问问她,看看她要不要过来一趟。”

黄嘉臣把裴嘉工送回住处,没有立即走,只是坐在车里。

九月末的洛杉矶,夜风已然渐凉,舒适宜人。黄嘉臣走出车外,拨下号码,等待的片刻,却生了一丝汗。

好在,对面接了。裴铃铛道,“嗨?”

“唔,是我。”黄嘉臣抿了下唇,眼里闪烁着忐忑,可惜裴铃铛看不到。他继续道:“你来一趟洛杉矶吧。阿工来念书,认识了坏朋友。警察来时,他被栽赃,不久会被检察官起诉。”

“啊?”裴铃铛在公寓里,转圈似的跺了跺,像只晕了头的毛脚蜘蛛。她有些担心,不知道裴嘉工惹上了多大的事情,黄嘉臣会不会受牵连。

“你过来一趟吧。”

“……也好。不过,我要先问问老板,有没有假用。”

“我在组里,”黄嘉臣解释道,“离阿工住的地方,开车要两个小时。你来的话,提前和我说,我去机场接你。”

裴铃铛没回话。沉默了片刻,她直接挂掉了电话。

三个月后,法官当庭宣布,裴嘉工无罪释放。转学去温哥华前,裴嘉工一定要去一趟纽约城,见一面裴铃铛。

裴铃铛见了裴嘉工。那天一同赴会的,还有黄嘉臣。后来,裴嘉工去了温哥华,黄嘉臣再也没有回洛杉矶。

裴家认为,黄嘉臣对裴铃铛有恩有义,裴铃铛的生活,大概是由黄嘉臣负责的。只是,外人不知晓,当裴嘉工和白珍丽联系上黄嘉臣时,黄嘉臣与裴铃铛也有很久没见过面了。

算起来,是五年前了。裴铃铛决意,“我们不要再见了。”

裴铃铛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和黄嘉臣做了一年多,将近两年的地下男女朋友。

那时,他们都在纽约念书。裴铃铛常穿着一身运动服,戴个棒球帽,去看黄嘉臣的汇报表演。

黄嘉臣将要毕业的那个学期,有一堂计一点五学分的戏剧创作。他排了一场短戏,事先瞒住了裴铃铛。

戏里的女主角,穿着黑色裙子,鞋跟上有两只上翘的耳朵,是裴铃铛穿过的同款。表演者是往兔女郎的方向演的,清纯又魅惑,装无辜、使计谋,勾去了男主角的心。

戏的结尾,即高潮,黄嘉臣演的男主角,单膝跪地,对女主角俯首称臣。

灯亮了,观众们拍手喝彩。黄嘉臣在台上,望向裴铃铛,她是一脸冷峻的。

“原来,”裴铃铛嗤笑了一下,“你是这样想的。”

“我……希望你看到的,是最后一幕戏,”黄嘉臣尽力弥补道,“下次排个幕幕都精彩的。”

维持这样的关系,双方都要付出很多。裴铃铛一直很想赢。选择黄嘉臣,在世俗层面上,其实是输尽了的。

看了黄嘉臣导的戏,裴铃铛终于清醒,原来在他心里,这段孽缘起始于她的冲动自救。

真相着实如此。因而,裴铃铛更加难以接受。一个要强的人,好像可以为爱牺牲,为情认输,却绝不能主动地,自我葬送。

裴铃铛好不容易从泥淖里爬上来,不敢往下滑一下步。她绷得很紧,完全不允许自己犯错误。

何况,现如今,又是这样关键的,决定事业起始、甚至于一生航向的时刻。他们各自面临毕业,又同是学有所成,有所追求的。

世上难有一对初出茅庐的青年艺术家,能做朝夕伴侣。

艺术是牺牲品。年轻的,初出茅庐的从艺者,想要有所作为,唯有先艺后人,全情投入于创作与交际。

裴铃铛想做的事,居然比黄嘉臣的演员行业,竞争更为激烈。欲在挤入圈内的有志者们,早已各有打算,皆是无牵无挂,自由追梦。去欧洲,去日本,进修;找大师,找工作室,拜门。

裴铃铛总是记得,裴父如何看不起,黄家靠着源源不断的中国劳务移民,才做成的律师生意。她真想从这世上最有钱的人们那里挣钱。最可怕的是,裴铃铛知道,如果拼尽全力,她或许能够做到。

有所追求的野心与志气,一旦冒出火花,就难以熄灭。

黄嘉臣对裴铃铛太好了。裴铃铛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会为了她的梦想退让,为她折翼。

今日戏台上,演到最后一幕,黄嘉臣向兔女郎俯首称臣。裴铃铛在心里,流下了苦泪。她不愿意,他放弃做演员,转而跟随她,三大洲得跑,汇聚作品集。

总会有一些夜晚,裴铃铛需要外出交际。她不忍心留黄嘉臣一人,在家空等。

与此同时,裴铃铛的心里充满了恐惧。追梦是有代价的,很可能失败、一无所成。她宁肯孤独得失败,也不愿意黄嘉臣在一旁,一眼眼,一年年地见证一切。

今日的戏,是黄嘉臣的投诚。此刻他的手心里,有一枚硌人的公主方钻戒。只要裴铃铛默许,他完全甘愿,为她做家庭主夫;只把演戏当成爱好,而不是事业,或是梦想一般地奋力追逐。

说辞都想好了,“李安做了六年家庭主夫,没妨碍的。”

所以,裴铃铛没有提一句,彼此的梦想与人生价值。这些事情,黄嘉臣看得远没她重。裴铃铛只讲了最伤及根源、最无可挽回的拒绝。

“我想光明正大得活着。我想像个正常人一样。以前,是我不正常,令你受了诱惑,”裴铃铛道:“我们不要再见了。”

这话,裴铃铛在十五六岁时,也讲过。

可那时候,她还小,羽翼未丰,话说得委婉,留了许多的转圜余地。甚至于讲了初衷——她从黄家那里,听说了黄嘉臣志在表演,只是为了她,才开始学的医学预科。

两年后,黄嘉臣主动放弃了医学,离开了波士顿,去纽约读了表演。他一走,裴铃铛反而少去了许多的负罪感。从十八岁,到二十岁,她与他是暧昧加剧的。甚至连念大学,她也选择了纽约,去了他在的地方。

大学头两年,十八到二十岁,裴铃铛交往过两任男朋友。没有一个超过两个月。从十五六岁到十八岁,她有过三任男朋友。第一个交往了八个月,后两个交往了三四个月。

说实话,美国文化与国内差距很大。在国内,裴铃铛不声不响,也可以得到唐香的青睐。在美国,作为少数族裔,这是行不通的。

裴铃铛学了当地人的样子,在私立高中里,经营着小圈子政治。一个周用干一只睫毛膏,说着公式式的鹦鹉话,有一个拿的出手的同校男友;蹦迪时,打扮得像性感的成年女人,在入场前和入场后,分别四五次,和小姊妹们一个紧搂另一个,多米诺骨牌似的,抱成一排,拍几次大合照,上传网络。

今夜在俱乐部,裴铃铛喝得有些多。她昏飘飘地,打开手机,逐一为标注到她的图片点赞,点亮红色爱心。

唐香有裴铃铛新注册的社交账号。她“合群”了,大概唐香与唐母也会放心的。反正黄家是很满意的。黄曼达说了,“铃铛要尽快适应美国文化。”

耳边是不绝的,“ugh..”,“yaaassss!” ,“gosh! ”。

裴铃铛努力地控制住手臂肌肉,试图着将手机,稳当地塞进夹包里。来的路上,她们用了她的手机,播放歌曲。刚刚点完赞,手机鞠躬尽瘁地完成了社交任务,随即电力挂零,自动关了机。

手机成砖,是现代人的大危机。

裴铃铛正在交往着,那位长跑社团的男生。这是她的第一任男朋友。然而,她却根本记不得,初恋男朋友的手机号后七位,究竟是什么。

哪里都要填紧急联系人。第一联系人,裴铃铛填的总是黄嘉臣。“585……”,周围的人继续一惊一乍,她在断断续续地低喃着,黄嘉臣的手机号。

不远处的吧台展墙上,陈列着一排排的洋酒,在闪转灯球的照耀下,形成了一汪灯红酒绿的洋。

裴铃铛眼前茫茫。目视前方,她又回到了不久前的那个夜晚。

黄嘉臣同她站在江边,对岸的江水倒映着楼宇霓虹。

那是个深秋的夜晚,老鼠在礁岩上探头探脑,周围很静,很静,她的耳边,唯有黄嘉臣道——“铃铛,请你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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