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若有灵,开到浓烈之时,大抵会有爱欲。
音染想起第一次遇见裴誓,那时觉着他十分清冷淡漠,接近时难免暗自忐忑。再观如今,裴誓抱着自己,于月下疾行,夜雾寒凉,音染靠在裴誓的肩膀上,身上拢着花鸟蚕丝斗篷,方才绣娘见裴誓抱着自己去买斗篷,好一阵打趣,裴誓的耳朵到现在还是红的。
眼前的耳垂如玉染花汁,情难自已,音染微微凑上前,丰唇柔润,轻轻吻了吻,谁知裴誓直接顿住脚步,停在楼瓦上,转首,眸光深沉,音染跟他对视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只盯着他的下巴装无辜。
半晌,裴誓才平复内息,继续赶路。音染拨开斗篷边绒:“誓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
“城南我有座宅院”想了想,又问“你可愿随我去?”
音染笑笑,点头,不错眼地看着他,甜腻非常,裴誓亲了亲她的额头,继续赶路。
仿佛只是半盏茶的功夫,音染再睁眼,满室花果香,座下铺着松软绒垫,显是女儿家的闺房。
“方才买斗篷时,让他们安排的,可喜欢?”裴誓半弯着腰,掖了掖她的额发,手顺着耳廓抚到尖巧的下巴,见她没支声,便顺势捏着下巴左右轻轻晃了晃,“嗯?”
音染回神,倾身搂上他的脖颈,笑着点头“我很喜欢,方才看见锦瓶梨花俏,就想起小的时候,娘亲也喜欢采摘花果摆在我屋里,尤其是白山茶”
“你娘亲喜欢白山茶?那你喜欢什么?”
“嗯……”音染转了转眼睛“我喜欢好郎君”
“好郎君?那是什么?”闻所未闻。
“是你啊”音染再忍不住,笑软了身,靠在椅背上,摇摇头,打趣他“真是个傻哥哥”
裴誓讷于口齿,不知这时自己该怎么回才不搅兴,思索未果,无奈只抿唇缓缓笑了笑。音染离得近,只觉他此时如同一幅水墨丹青有了生命似的,五官出挑,灯下越发显得精致如画,叫她爱极。
两人越靠越近,情意正浓,外间传来敲门声,是婢女们上来伺候洗漱了,裴誓见天色已晚,让她早些休息,并答应明日带她出去玩。音染本还有许多事情要问他,只得作罢,反正来日方长。
音染有些认床,天将亮便醒了,索性起来练了会剑,又换洗干净才去找裴誓。今日音染穿的是院中绣娘安排的衣裳,藕粉外衫月白底,银丝暗绣,腰肢稍束,越发显得少女秾纤得衷,精致灵俏。音染自习武后再没穿过此类裙装,还有些不习惯,理了理袖口出门,抬眼便看见裴誓站在花廊下,看着这边,也不知等多久了,周身仿佛有散不尽的凉意。
音染本想飞奔过去,奈何衣裙碍事,只得学周济琳莲步遥遥,走近,想了想,在裴誓面前转了一圈,羞涩又轻快,“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裴誓声音轻润,在面对旁人时总带着些凉意,对着音染时又是温和的。许是怕她觉得自己敷衍,裴誓又加了一句“你穿着,很好看”。
音染忍不住凑近一点点,裴誓贴近她,轻轻搂住她的纤腰。音染无声轻笑一声傻哥哥,复向前一步,搂紧他。春意阑珊,花廊下却是一派好景。
楚枫甩开管家寻过来,吓一跳,又惊又怒“你是谁?”,又仔细看向裴誓,仿佛在辨认是不是有人乔装假扮的。
音染从裴誓怀中抬头,只见来人长得十分秀美,面容生得端正,行装利落,此时柳眉倒竖,怒目而视,竟显得有些滑稽。音染噗嗤一笑,起了逗弄之意,抬头盯着裴誓,质问:“夫君,这是谁啊?”
“你叫他什么?!”楚枫甚至抬头看了看今天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她还在做梦吧?否则裴誓怎的就和这女子搂抱一处,还成亲了?
别说楚枫,裴誓听了这声“夫君”身子也一僵,眸光渐深,若不是场合不对,当即就要亲下去了。最后,无奈点了点音染的额头,示意她不要闹。
那边管家终于姗姗来迟,替裴誓解了围,双方见礼。
楚枫自幼跟在封白身边做个药童侍草弄药,后来封白收了个神仙似的弟子,就是裴誓,楚枫一见便喜欢上了,那时二人尚且年幼,可以说是两小无猜,后来楚枫下山经营医馆,裴誓也忙着自己的事,倒是不常见面。想到这,楚枫就咬牙,这裴誓打小就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这才几天没见,就和个小妖精似的女子你侬我侬的了?
早餐的功夫,音染把裴誓里里外外打探了个清楚。咽下裴誓递过来的奶糕,音染想了想又问:“那你和昆仑域有什么关系?”
自双方情意相通,裴誓答应她不会隐瞒。“周知微,是我母亲,当年我母亲未婚先孕,她不肯说出我父亲姓名,是为丑闻,被逐出昆仑域,我母亲生下我郁郁而终,知风叔父当时也随我母亲离开了昆仑域,他和师父是故友,之后将我交给师父,便不知去向了”。
裴誓的脸上无悲无喜,音染却没再问他父亲的事,既是伤心事,自然不忍揭他伤疤。有心逗他开心,音染撑着下巴:“那后来呢?你拜师后”
“音染可听过破镜湖?”见她点头,裴誓继续道“师父传我武艺和医术,希望我来去由心,然我只是一个行走天地间的俗人,心中装了许多事,后来建立破镜湖,多年来纷争起伏,卷入其中,已是……”
很多时候,说身不由己好似在推拖什么,但是这江湖好似一股大浪,浪中是无数世人的挂念,千丝万缕,一脚踏进其中,能割尽的有几个,随心避世者凤毛麟角,剩下的都是了无牵挂,自诩洒脱的苦命人罢了。
裴誓把音染当作不谙世事,不染俗尘的小姑娘,殊不知这许多年饮月谷并没有把她挡在身后,师父们有意让她提前见识风雨,宝剑是要淬炼的。因为止步,哪怕是卑劣下九流的手段,音染也见得过,是以对于裴誓做的事,音染不以为意,并且愿意帮助他,她相信裴誓为人。
“破镜湖?”音染现在最关心的是这个。
“嗯,离旧水不远,以后带你去”裴誓见她心无芥蒂,松了口气。
席间两人紧挨着,你一言我一语,楚枫在旁边竟插不进去话,气得险些跳脚,大口大口吃奶糕,方才见音染多吃了几口这糕点,想是她爱吃的,几下便清空了盘子。音染余光里瞥到,心下暗笑,楚枫生了一张大家闺秀的脸,行事却豪气坦率,与自己怄气,手段幼稚,她还挺喜欢这姑娘的,就想逗逗她。
“誓哥哥……”音染作委屈状,盯着空盘子,不语。裴誓见她神情便知是故意撒娇,却还是立即让管家再上一盘奶糕。音染轻笑出声,扑进裴誓怀中,搂着他,故意说一些亲密之语,在旁人眼里,简直就是小妖精在疯狂给裴誓灌迷魂汤。裴誓不知她为何忽然这么热情,其实私下独处,大多时候音染都很内敛,甚少有这么直白讲话,裴誓捏着她的手不知所措,心里热烫,她说最喜欢自己,会一直陪着自己。
楚枫啪的放下筷子,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或者兼而有之。
音染见好就收,逗弄过头就不好了,正好奶糕上来了,音染先夹了一块给裴誓,又夹了一块给楚枫,笑道:“趁热,好吃呢”
以往音染犯错,讨好师父们就这么笑,屡屡得逞。楚枫见音染笑得俏丽又乖巧,心想这厮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却又莫名顺着她咬了口奶糕,嘶,好烫!就知道这货没安好心,新仇加旧恨,梁子结大了!
打打闹闹间,见裴誓眉间愁意全无,音染放下心,几人一道出门游玩。